第四十二章 第二次腹痛

孺子帝 冰临神下 3699 字 10个月前

“陛下为何独自忍受腹痛?”太后从听政阁里出来了,跪在地上的大臣和太监膝行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韩孺子抬头看着太后,真想冲过去质问,自己的母亲被带到哪里去了,可他只是用虚弱的声音说:“孩儿尚能……忍受,以为那只是一时之痛,不愿、不愿让太后忧心……哎呦。”

太后走到宝座台阶下,盯着皇帝看了一会,转身道:“传左吉。”

左吉已经听说殿内发生的事情,正守在门口,听到太后的声音,立刻扑了进来,四肢着地,爬行数步,连连磕头,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奴才知罪。”

殿内大臣和太监们的心又都提了起来,谁都知道左吉乃是太后的心腹之人,他有意隐瞒皇帝的第一次腹痛,似乎有点阴谋的味道。

“好大胆的奴才,你即知有罪,当初为何隐瞒不报?”太后真的发怒了,跪在两边的大臣、太监头垂得更低,身体缩得比皇帝还要弯曲。

“真的不怪左公,是朕……坚持……”韩孺子为左吉辩解。

左吉自己却不敢辩解,这里是勤政殿,有大臣在场,将责任推给皇帝只会更显罪大恶极,“奴才知罪,奴才一时糊涂,奴才以为陛下只是偶尔……”

“你以为?你是御医吗?”太后更怒,她好不容易才将局势牢牢掌握在手中,绝不允许一点小事而引发众多怀疑,“掌嘴,狠狠地打。”

在宫里,没有几个人敢动左吉一根毫毛,在勤政殿,他却只是一名背景复杂的太监,立刻就有两名太监走上前去,一人按肩,一人掌嘴。

没一会工夫左吉脸上就已鲜血淋漓,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该打”,心里清楚,太后非得在众人面前狠狠地收拾他,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可他就是不明白,皇帝的一时腹痛怎会再度发作,又偏偏是在勤政殿里?

御医很快赶到,先向太后磕头,然后跪在皇帝面前为他诊脉,“陛下早膳吃了什么?”

韩孺子的腹痛不那么严重了,声音还显虚弱,“不记得了,与平时好像没有两样。”

“嗯,陛下体内气息有些紊乱,可能是积食不畅外加劳累过度所致,今后几天宜食清淡之物,多卧床休息,微臣再开几副药,吃过之后应该不会复发了。”

“不是食物的问题吗?”皇太妃问道,她比任何人都要关心皇帝的安危。

御医不敢说死,“应该不是,不过微臣可能要去御膳监问过之后才能确认。陛下不宜在此久驻,应该回宫休息。”

数名太监搭手将皇帝抬出勤政殿,很快有轿子抬来,韩孺子平时都是步行回宫,今天第一次乘轿。

皇帝的腹痛将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韩孺子最在意的却是身边人的反应。

当天夜里,张有才和佟青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向皇帝下跪,露出敬畏的神情。

韩孺子终于有了两名可用之人。

(求收藏求推荐)

勤政殿里的气氛正在发生微妙变化,大臣们最初保持沉默,往往一问三不知,看似无能,其实是在给太后一个下马威,让她明白朝廷离不开大臣,等到齐王败局已定,大臣们变得活跃,争相献计,以显示自己并非真的无能,现在,他们开始互相警惕、互相提防,说话越来越小心,以免成为齐王的下一个陪死者。

掌权者对叛逆行为向来没有容忍度,采取报复手段时绝不留情,历朝历代如此,某些皇帝甚至会对尚处于萌芽状态的叛逆大开杀戒,这种事情大臣们都能接受,有时候还会借机铲除异己。

太后的野心却超过了之前的大多数帝王,在发布一道表面宽大的诏书之后,她对捉拿齐王余党的监督就一直没有放松,还有越来越严的趋势,就连最为严苛的酷吏也不能令太后满意,她不停地追问细节、下达新旨,要求将每一位参与叛逆的人挖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谁也不能受到豁免。

最让大臣们感到不安的是,勤政殿里迎来了新人。

勤政殿是议政、拟旨的地方,能来这里办公,意味着进入权力的核心圈,人数没有定员,少则一人,多则十几人,通常来说宰相必定是其中之一,然后是皇帝指定的其他大臣。

从桓帝登基之日起,勤政殿里的格局就没怎么变过,武帝选中的五名顾命大臣成为这里的常客,有时也会召来其他大臣,都是为了解决某一事,事毕遣散。

上官虚是太后的哥哥,一步登天成为南军大司马,在勤政殿也只是待了几天就去常驻军营,太傅崔宏和右巡御史申明志奉命离京,另有大臣临时替代,早晚还是会离开,算不得正员。

太后打破旧格局,引来一位新人。

韩孺子认得的大臣不多,此人算是一位,礼部尚书元九鼎,曾经亲自向皇帝演示登基之礼,并接受了皇帝的第一份“密诏”——转头他就将纸条交给了太监杨奉。

元九鼎消失了一段时间,韩孺子还以为他受到了打压,没想到反而平步青云,成为太后信任的大臣。

作为一名新人,元九鼎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只是点头,可其他几名大臣却感到如芒在背,心里清楚得很,有新人进来,恐怕就得有旧人出去。

韩孺子在勤政殿里只是象征性地坐一会,通常不超过两刻钟,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也能感受到大臣们之间的紧张与猜疑。

太后压迫得太紧,或许真有许多大臣支持皇帝,他想,心中更踏实一些。

皇太妃也在,经常从听政阁里走出来,替太后询问几个细节,给中司监景耀送去一摞摞诏书。景耀的位置就在听政阁门口,守着一张桌子,宝玺摆在上面。

韩孺子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由得佩服皇太妃,她没流露出任何紧张,随手将诏书放下,等景耀盖过玺章,再随手拿起,粗略地检查一遍,交给不同的太监,太监再转给大臣,大臣也要检查一遍,然后由书吏继续检查,没有问题之后才送到殿外分发给相关衙门。

除了听政阁里的太后,殿内每个人的动作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韩孺子想不透皇太妃怎么才能瞒天过海。

很快,韩孺子不再关心皇太妃和元九鼎,今天,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皇帝在勤政殿里只是件摆设,很少受到关注,只有新人才会忍不住偶尔向皇帝那边望一眼。

礼部尚书元九鼎在一次快速扫视中,发现了异常,他没敢吱声,马上收回目光,继续嗯嗯地点头,可心中的疑惑与好奇已经生根,由不得他无动于衷,于是又望了第二眼、第三眼,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装糊涂了。

元九鼎用手指戳身边的吏部尚书冯举,“陛下……”

冯举很不耐烦,可是朝宝座的方向望了一眼之后,他也不能保持镇定了,于是戳另一边的兵马大都督韩星,韩星立刻伸手去戳宰相殷无害。

殷无害定力深厚,就像没有感觉一样,还在念叨两个字词之间的区别,直到被戳了三次,才缓缓转身,抬头望去,眯着双眼,半天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