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天风排云埋九垓(三)

魏野仙踪 盗泉子 5381 字 11个月前

云娘子与众妖仙吃了一锺酒,又说了些道喜的话,眼见这些新上任的妖仙喜洋洋地腾云而起,要按着职司去供职赴任,这小狐仙却是转身收了鲛绡伞,寻了一个僻静洁净的山洞,褪下身上素白道服,仍然化成九尾白狐模样。

这九尾白狐口中吐出五枚琉璃丹丸,隐带月华,彼此交辉,生成五色云气,将白狐与丹丸皆护在当中。

那五枚琉璃丹丸拱卫的中央,却是一枚六出雪符,看似晶莹的雪片上,却有无数细微符形变化无定,更有一个听起来满是嘲讽味道的男子声口响起:

“哪里来的大胆小狐狸,得了我这下元太渊真符,蜕妖身,证仙果,已是天大的造化,兀得还嫌不足怎的?”

那白狐也不管自己炼就的五粒琉璃丹丸,只是俯首作礼:“小女子岂敢在真君面前弄狡狯!只是妾身自幼修行《希夷五禽经》,深知大丹难成,真仙不易,然而真君符敕中却有华山希夷子祖师所传无上丹诀门径,望真君念在妾身苦修一场份上,赐法则个!”

说罢,这头九尾白狐只是叩首连连,再不答话。

只有那男子轻笑一声,方才说道:“小狐狸倒也知道学好向上,只是你也晓得那陈图南的丹诀直指真仙门径,魏某又岂可轻传?须知那灵鹫山大雷音寺的释迦牟尼,要请他讲经说法,也还得金砖铺地,魏某得自陈图南的丹诀就能贱卖了不成?价钱标得清楚,你们求得也明白,去吧!”

这一声“去吧”,随即那下元太渊真符中已是讯息全无,六出霜晶的雪符也失了本来面目,却化作一枚墨色玉符,正面书“太渊真府”四字云篆,背面刻“无光冥藏”四字鬼书,晶莹温润,隐具玄蕴,却有微带清寂死灭之意,两相轮转,玄妙无端。

白狐盯着那枚玉符,谨慎地度入神识,却有层层符篆反渡识海之中。

那符篆虽是繁复,却依然是道门符字法度,只是其意幽微难解,符形又同异难定,非是精通符术的道门中人便绝难解读一二。不过似白狐这样天狐世家出身的妖仙,于诸天隐文、龙章凤篆都有不凡造诣,还能解读得来。

只见那层层符篆,实则是一篇极长的榜单,上标太玄、太平、太清、正一四门,其下各自分门别类,各列小字。

那太玄一门下,只见素光凝辉,结成篆字,为首便是一部丹经,篇首玉字分明是《太乙含真九光玉书》。

其下还有注解:华山高万丈,莲峰映初日。中有希夷子,默坐养神谧。芝术无外求,巢由乃共匹。形迹任化迁,元枢守贞一。龙虎大丹之旨,先天后天之妙,俱为说破矣。然而道不可轻传,经焉能滥授?欲求此经者,当立三千善功。

这部希夷子陈抟的嫡传丹诀之下,又有《九转灵砂青金宝文》、《太清金液神丹经并真解》、《金华玉液还丹秘旨》、《七返九还指玄篇》等种种道书丹诀,也有云娘子听说过的,也有云娘子涉猎过的,还有些道书名目如《内景元宗》、《白阳图解》之类,甚至连云娘子也未听过。但上面也多标注有古仙人名讳,言之凿凿,显非虚语。

而在太平一门下,同样是详列诸般道书,为首一篇,同样是玉字为题,正是《紫虚天府洞微灵章》。

同样的,在《紫虚天府洞微灵章》之后,也有诸如《玉虚宝笈》、《灵简玄箓》、《法源秘录》、《玄圃指归》、《太乙赤文》、《宝箓天章》等数十篇道书,皆是地煞变化乃至遁甲奇门、符箓生克之术。

只有一篇道书,在其中显得十分不合群,上面注明:《灵文尔雅》,此书非道海宗源内门弟子不传。

紧接其后的太清一门下,则是诸般外丹药饵、咒具法物一类修道外物,其中也有世间罕有的天材地宝,以及诸般法剑、法衣、符箭、符镜、护身玉佩之类。

甚至修道人日常所用的辟谷丹、辟瘟丸、辟邪散、辟兵符一类救急之物,连凡夫俗子都能得用,也罗列了不少,所需的善功也极其微小。

毕竟,这类寻常的丹丸符咒,连云娘子这样的妖仙都懂得炼造,自然也就开不出高价来。

只是最后的正一一门下,其中的意味就有些复杂了。

当头上来,便是开宗明义:孰谓正一之道者?简异邪道,所以曰正,通达三洞,所以曰一。欲行正一之道,当知孰为太上之三宝:救护群黎,所以曰慈;无心利禄,所以曰俭;不求闻达,所以曰不敢为天下先。学道之士,内观其智,外积其功,德全则道全,道全则神全,神全则通真达灵于九天之上,

当头上来,便是开宗明义:孰谓正一之道者?简异邪道,所以曰正,通达三洞,所以曰一。欲行正一之道,当知孰为太上之三宝:救护群黎,所以曰慈;无心利禄,所以曰俭;不求闻达,所以曰不敢为天下先。学道之士,内观其智,外积其功,德全则道全,道全则神全,神全则通真达灵于九天之上,

就在道海宗源门下纷纷“临阵悟招”的当口,萧鼎也偷偷伸出手,接下了一片飞落的雪符。

在这个年轻辽人的面前,那些看上去并不怎样高深莫测的宋国道士们,突然身上都有奇妙的气息生出。也许是烈如火,也许是冷如冰,随即便是种种炫目光焰生出,还伴随着随之而来的那些杀戮,那些血腥。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这些道士从那些飞舞的雪花上面得了不少的好处。

“好处”这个词儿对萧鼎而言,现在更直接了一些,可以是下工之后多喝一碗肉汤,也可以是睡的大通铺里今晚烧得滚热的火炕,还可以是那些宋国道士闲着无事逗小孩子玩的那种黏得能粘住嘴巴的棕色糖块。

更可以是坐到那些道士打饭的食堂大灶边上,端上半食盒的糙米饭、好几勺分在格子里的咸菜炒肉和烧芋头,还有管够的蛋花汤。

如果……自己也能做了这样的道士,总比现在被呼来斥去地当苦力强!

“雪花”落在掌心,很快便融化了。

生在辽国,萧鼎对雪这种物事早已见怪不怪,但是落在他掌心的这片雪却有着无比繁复的结构,那些蟠曲的纹路甚至超出了雪晶该有的形态。

同样的,“雪花”融化之后也没有化成水,反倒化作了一股热流,烧灼在萧鼎的掌心。

很热,很烫,很辣。

但是热过、烫过、辣过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萧鼎盯着自己的掌心,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趁着管事的道官正沉迷地以指代笔,凭虚画出一道道燃烧的符咒的当口,扛起空箱子走下了城墙。

……

………

道海宗源的开山祖师,也是第一任掌教师君的离去,注定了只能是少部分高层才能知道的秘辛。但是魏野舍身补天之前留下的馈赠,却不仅仅是让道海宗源的门人突破了原本修行路上的阻碍、多参悟了几门道术神通,而是慷慨地洒向了这个世间。

几个从极北之地的黑潮异灾中勉力逃出生天的妖仙,扶着老腰拼命地喘着粗气。

这几个妖仙里,修为最高的自然就成了为首的。这妖仙额上生了一对形似珊瑚的短角,因此上以“玉角翁”做了道号。

只是这位玉角翁看起来一派仙风道骨,可身上的道袍也不知蹭了多少荆条棘刺,到处都是破口,比起讨饭花子也体面不到哪去。

但形容落魄了,架子依然不倒,眼见着北天黑潮似乎渐渐有止息的迹象,这些妖仙自成道后也都是享受惯了的,顿时就放松不少,玉角翁便先开口道:“诸位道友,匆匆逃难间也是折损精神元气,老道看北天魔潮似乎不似之前势大,不若我等先歇一歇脚。”

有玉角翁提议,这伙自极北之地逃难出来的妖仙也都唉声叹气,从袖中取出些指头大的青石桌、白石凳、玛瑙盘、紫玉壶,掐着诀、持着咒,念诵一会子。

片刻后,只见一片雾气蒸腾,那些小巧玲珑的石桌石凳、玉盘玉壶见风即涨,转眼间就化成一张大圆石桌,环设着白石凳,那玛瑙盘里是些水嫩嫩的鲜果,紫玉壶里是喷鼻香的素酒。看起来玄奇无比,却都是这些妖仙预先储备好,临时行法摄取过来的。

又有一位眉眼娇俏的白衣女冠撑起一把缀满珠翠的鲛绡伞,正罩在石桌之上,将漫天风雪都挡在了外间。

几个妖仙互相揖让一番,还是让玉角翁坐了上座,玉角翁也不客套,大摇大摆坐下,饮了一杯百花酿的素酒,方才叹道:“天地生变,极北之地卷起魔潮,原本老道以为极北之地人踪罕至,又颇多天成福地,实在是我辈异类成道之士修真养性的好去处。如今那魔潮泛滥之下,诸位的洞府不必说都保不住了,此番南下,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坐在玉角翁对面的老道人头戴一顶毛茸茸的软脚幞头,身上裹一袭紫花裘,白须白眉长得遮住了眉眼,只是摇头道:“天下的洞天福地,若非玄门之士修真之地,便是佛门大德养性之处,便是次一等的宝地,也多有妖王、神道盘踞,岂容我辈酣睡?照贫道想来,大约只有投奔同道好友,在别人洞府中暂住些时日了。”

这般说法,玉角翁不置可否,却向着那白衣女冠问道:“云娘子,你与我辈不同,乃是以陈抟老祖嫡传的《希夷五禽经》成道,若非这一番天地异变,则必有天狐之分的。若有你云娘子引荐,华岳白云洞天似可叨庇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