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燕山雪,燕山血(二十三)

魏野仙踪 盗泉子 2179 字 11个月前

被魏野一句话定了性,赵良嗣还想呵斥几句,然而他却发觉自己的坐骑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

马是一种天生敏感的动物,对环境的变化、危险的来临,要比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某些灵长类更为敏锐。

虽然只是雪花漫卷,但是这些战马却是本能地不愿意再向前,任凭赵良嗣和姚平仲如何鞭挞催赶也无用。

而在他们这微窘情态中,面前那素衣女冠虚扣着掌中铜镜,却朝着他们扫了一眼。

只一眼,便叫人周身寒彻!

不是精神上的寒,而是生理上的寒,无数飞雪随着女冠那充满寒意的眼神,笼罩了他们周身,飞旋如链。

霜雪本是自然界中极脆弱的物事,人只要呵一口气,就能消融几多雪片,赵良嗣与姚平仲却在此刻,被百雪千霜结成的虚链生生缚住!就连他们身上官服与皮甲,也在霜雪虚结的锁链间压缩成一道道下陷的凹痕,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扎着一道道麻线预备下锅的五香脱骨肘子。

仅仅是身躯被捆缚也就罢了,可在霜雪虚结锁链的同时,赵良嗣和姚平仲四周的空气也被这股寒意所禁锢,甚至不敢有丝毫流动之意,也就毫无声音传播的渠道。

这样的消音禁制,比塞抹布还来得彻底许多。

处置了引发这场变乱的两个罪魁祸首,王聪儿方才开始了她的军情通报:“北面哨探回报,契丹大军已经离开燕京,朝着我方进发。女真军马,也有越过古北口南下的迹象!”

一声断喝,别人还不如何,赵良嗣却是瞬间就青了脸!

赵宋一朝,所谓“与士大夫治天下”,也只是个误打误撞出来的既成事实。爱玩爱看就来乐文艺祖雄烈,太宗忌刻,文臣士大夫不过是用来平衡武臣的棋子。而接下来的两代官家,真宗不过是个有天赋的神棍,仁宗更是文弱而少主见,都不是什么真正的强势君王。

偏偏在真、仁两代帝王秉国期间,北有契丹虎视眈眈,西夏元昊叛乱自立,正是需要对外用兵的关键时刻。可大宋所谓禁军,所谓边军,犹带着五代乱军做派,军将吃空饷不亦乐乎,兵卒平日里祸害地方,上阵要先拿犒赏,以至于国家大政全靠着那些有操守、有能力的儒臣勉力支撑。

也正因为真、仁年间的济济名臣,这才打下了“士大夫与君王共天下”的基础。

但到了赵佶这位道君皇帝的时代,越发没了下限的党争使得中枢权力又重归官家手上。然而权力的过度集中后,就需要每日工作十几个小时的朱元璋、朱棣这等工作狂,方才能有效地维持中枢体系运转。可偏偏赵佶是宁可花一天功夫去画几笔花鸟翎毛,也懒得批阅什么奏章的,对朝局的把握,无非是那套在朝臣中搞平衡的帝王心术而已。

皇帝带头破坏了中枢体系,许多在神宗、哲宗朝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就变得理所应当。如林灵素、许玄龄这样受到赵佶宠信的道官,不仅仅是负责皇家斋醮礼仪与帝王长生梦想的私人顾问,而是很直接地在大宋权力中心中分到了一大块蛋糕,就连官员选铨都可以插一脚进去。

而比起正牌子的士大夫,这些道官对于皇权的依附性更重,甚至比起文臣士大夫,道官与皇帝的联系更紧密,倒和梁师成之类内宫权宦相似。赵佶登基以来,道官与内侍间结成政治同盟的更是比比皆是。

或许在蔡京、王黼这些拔尖的宰执重臣面前,许玄龄这当红道官还算不得什么威胁,但面对着赵良嗣这等毫无根基的南归降臣,那差不多就是一言断死的判官阎罗!

不过赵良嗣的脸色很快就又恢复如常——就算许玄龄一早推动涿易二州来降,每一步都赶在了所有人前头。但从河北到汴梁,就算速度最快的金字牌急脚递,想要到达汴梁也要不少时日,哪里就能马上接到消息?

而在这个时候,只要自家平平安安回了宣抚大营,那什么“焚城潜逃”的罪名,就变成了纠缠不清的笔墨官司,自然有童贯与王黼这些大人物与许玄龄对上。

虽然将来仕途免不得多受波折,但总比落在这伙道官手里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