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谁把石瓢汲玉泉(一)

魏野仙踪 盗泉子 4342 字 11个月前

王满脸是笑,一面摆手,一面却不由得笑道:“诸位檀越,你们这般用心,贫僧倒是少见!多少人家,一听斋僧,吊着脸的也有,说大话使小钱的也有,却没有你们这里风俗淳朴,斋僧这样心诚!”

他这里赞叹不迭,后面有人口气冷淡地嘲讽道:“乾坤之内,之间,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恨?过去你见着那些人斋僧布施,不过是邀将来福报,是个钱货两讫的生意,这买卖做得本来就勉强,对你能有多少好脸色?如今这里人连‘救命王菩萨’这样口号都喊出来了,分明是个有求于你的,自然就格外亲厚起来。太上有云,‘将欲夺之,必先固之’,他们这样恋奸情热的模样,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说话间,就见着一位年轻道人立在桥畔,头戴黄竹冠,身穿青锦圆领的道服,不像道人,却像是有官身的官人气派。身后一个苍髯大耳的道人,手摇蕉叶扇,一个也作道装打扮的白衣青年挑着担。

后面,一个留着满嘴铁线般络腮胡子的胖壮和尚扛着一杆铁禅杖,如飞一般赶来。

听着这竹冠道者的话,那管事的与一众庄客不知怎的,心虚般地一偏头,说一声“这位先生,话不是这样讲。”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这一片热热闹闹的做斋布施气氛顷刻间冷如死灰,制造了这一片冷场的罪魁祸却是浑然不觉,向着身后一招手,吩咐道:“看了一天沿途风光,也该是坐下来歇歇脚的时候。玄龄,既然这里庄户人家好善,索性就搅扰他们一顿!”

说罢,魏野一迈步,就朝着那庄园里面行去。

那管事的见他一身圆领道服,素青锦地上隐带滟滟水光,又不像是寻常习见的道家装束,却有一派官人势头。如今官家好道,地方上也有赐了金坛郎、碧虚郎一类道官名位的道人,这管事的虽然不曾见过这样道官,也不由得就朝着那个方向猜测起来。

然而想到“道官”两字,他又不由得稍稍存了些希翼,当下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

然而这位“道官”嘴巴实在是太坏,跟着他走了几步,却又转过头来,向着那几个猎户打扮的青年摆手道:“这几位兄弟,魏某奉劝大家一句,这庄户未必是什么借宿的好地方。魏某来时,见着八里外有一座土谷祠。虽然香火荒废了一段时日,但里面倒也比这庄园干净了不少,几位不妨就且到那里去安歇一晚,早些走路,倒强过在这里借宿!”

这话一说出来,那牛蛮子不由得大怒,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就猛地要冲过来:“这泼道士好个鸟嘴!你在这里骗吃骗喝,好大受用,却要俺们到破庙里吹冷风!且不要走,吃你牛爷爷一顿拳头再说!”

他人还没冲过来,就被几个同伴连压带拽地扯住了,倒是那为的青年,操着一口带着河东口音的官话向着魏野一抱拳道:“先生指点俺们落脚之处,俺感激不尽。”

说话间,他一双眼睛黑亮深沉,又朝着那一伙神色尴尬的庄客身上扫了一圈。方才向着魏野一拱手道:“先生,请多保重,俺们去了。”

说罢,他也不管那牛蛮子被几个同伴压着,嘴里兀自嘟嘟囔囔,转身便走。

直走出了半里地去,那几个同伴才松开了对牛蛮子的压制,这粗蛮青年顿时一下子拉着这带头青年的手,直叫起天屈来:“哥哥,我的好哥哥,你这么一个又有主见,又使得好大枪的好汉,凭什么听那泼道士的言语?他们这些贼道秃驴,衣裳光鲜,油头粉面,特别是那两个和尚,一看就是酒肉不离口的,这种骗吃骗喝骗钱钞的腌臜泼才,和岳家哥哥你比起来,算个什么东西。值得哥哥你与他行礼,听他的疯话!”

听着这牛蛮子抱怨,那青年摇头道:“牛蛮子,休要多说。你不见那位先生话里话外,都在点醒俺们?俺们一行精壮汉子走上門去借宿,那些庄客千般不肯,百般不愿。怎么那先生一行出家人上門,他们便又是欢喜,又是殷勤挽留,只怕人家不留下来?这里面分明就有些内情在,那先生便是有见于此,才说出那么一番话来。这是人家一片好意,只你牛蛮子不识得这个好歹!”

被这连劝带训的一番话过来,牛蛮子却是咧嘴一笑道:“哥哥啊,你便是把人都看得太好!那泼道士分明就是嫌弃俺们乡下人,碍了他的眼去,方才把俺们诈到什么破庙里来安身,偏你还是要替他讲话。也罢也罢,俺牛蛮子只认了你一个哥哥,只听你的差遣,你说往东,我牛皋绝不向西!”

卢俊义带着他的马队离去,鲁智深又在山下等了数日,那铁匠铺子已经将禅杖、戒刀送来。?火然?文???????.?r?a?n?e?n?`o?r?g那待诏对鲁智深陪笑道:“师父这两件傢伙,却是造得甚奇,原定是六十二斤,俺们算着生铁数量下炉,如今却打成了七十二斤,且这禅杖、戒刀出炉就黑沉沉的,既坚且韧,砍石头都不会卷刃。小人打了一辈子铁,也不曾见过这样好铁!”

鲁智深听了,道一声:“辛苦待诏。”随即将智真长老与他的包裹里寻出大半钱钞来做谢。

那待诏千恩万谢地去了,鲁智深将戒刀腰间挂了,又将禅杖舞弄一回,向着魏野合掌道:“这样好兵刃,还要谢先生做成俺的。”

魏野摆手道:“既然兵刃已经入手,鲁大师不妨与魏某结伴上东京汴梁去。”

鲁智深大笑道:“先生愿意同上汴梁,那便同去,同去!”

当下鲁智深将禅杖一挑包裹,魏野仍然叫王挑了担子,许玄龄随侍左右,李渔前头打点,就这么去了。

只有一桩有点特殊,就是那担子两头箱笼里,没有银钱衣裳和干粮,只有一只团子猫,一个白瓷荷花缸。

在文殊院闹了一场,鲁智深也对佛门戒律、禅宗清规腻烦得紧了,随着魏野行路,自然酒肉点心都断不了他的,夜里投宿,也只向客栈歇息,从不到寺观挂单。自古僧人行脚,也只有鲁智深有这样的福分。

这一路行来,早已离了代州辖境,直入宋境河东路,真定府地方。

沿途上,百姓服饰虽然比起司马光那老愤青口中的“农夫蹑丝履”之论差了不少,可不论麻衣还是丝袍,总也是颜色鲜亮。市井中的年轻浮浪子弟,固然是满身花绣相夸,可就算是街头小贩,也往往鬓边簪花,透出一股干净又卖俏的气质来。

这还是素来可称粗鄙无文的河东边地,若是到了汴梁,又是怎样一副中古文明繁华而成熟过度的靡靡气象?

……

………

清早才下过一场小雨,到了傍晚时分,一条土路上还犹带三分湿气,却也不见泥泞,道旁麦田连阡陌,一条潜溪出山来。红霞余晖掩映峰头,山脚槐荫之下,露出一带青瓦白墙。

许玄龄望了望那天色,向着魏野笑道:“山主,看这辰光,今日咱们这样脚程是赶不到前面市镇去了,好在这田庄看着气氛不恶,或许能借宿一宿。”

魏野目光朝着那田庄四周一扫,摇头道:“玄龄,你的望气术还是粗疏了些。[天火大道]你只看那田庄中有些烟火气息,就道这里气氛不恶。然而那烟火气中透出一股晦淡气息,路头不正,却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旁鲁智深开口道:“且不管什么祥云、晦气,有魏先生在此,什么晦气也作祟不起来的。便是有些个恶霸山贼在此,洒家这根禅杖,善会与恶人说因缘,度化了他们也罢!”

听了这话,一旁王不由得插嘴道:“鲁大师,你一路上也不知道度化了几多恶人,却全凭俺主公的白驼山化尸粉毁尸灭迹,才少了许多口舌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