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1)

金枝与恶狼 遗珠 2600 字 2022-09-10

北堂木门虚掩,似是专程为他留出一道细小的缝隙。

梁铮悄悄推门而入。

室内不亮,一支红烛点在榻前,将珠帘的影映在墙上。

他合紧门扉,压轻足音,慢慢穿过珠帘。

李含章已卧在榻上。

她蜷在被褥中,面朝里,背对着他。

浓密的发团聚着,润白的颈在丝缕里隐现,比她身上的中衣还素净。

呼吸声轻轻浅浅。

兴许是等得太久、先睡着了。

梁铮灭烛,下意识压住呼吸。

他解下貉裘,轻手轻脚地掀起被褥,钻入榻间,极谨慎地躺到李含章的身后。

甚至不敢抱她。

生怕吵到小妻子的安眠。

梁铮甫一上榻,柔软的鼻音随之而来:“嗯?”

李含章没回头,仍躺在那儿。

“你……来了?”满是娇懒的困倦。

梁铮轻轻嗯了一声。

他还没来得及自责,面前的李含章就动了动。

她像只怕冷的兔儿团,柔柔地缩进了梁铮的怀里,本能地汲取他的温度。

“好热……”似曾相识的娇懒。

梁铮的身躯僵了僵。

很快,他搂住那不堪一折的腰肢。

“现在不冷了。”他低沉道。

似是为了回应梁铮的话,雪似的小影子又贴去一些。

甚至还无师自通地枕上了他的臂弯。

“梁铮……”她唤他,“这是……梦吗?”

梁铮伸指,小心地将李含章颊侧的发拢到耳后。

他温柔地哄她:“不是。”

“噢。”李含章叹息一声。

“我感觉……好怪。”她呢喃,“应该……无人当真喜欢我才是。”

不知这话是在同梁铮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梁铮一时陷入沉默。

李含章像是困极了,又像是被暖得头晕,缓缓续道:“母妃、父皇、姐妹们都……”

“没有人……”语调仍很迷糊。

轻轻小小的,气若游丝,藏着委屈的哽咽。

梁铮不动声色地搂紧了她。

他胸膛发闷,被难言的苦楚包围。

像有一根针扎上心口。

原先他以为,若他能为李含章挡下旁人的恶意,她就能剥去保护自己的尖刺、无忧无虑地生活。可事实是,她依旧深困于过往、从未脱身。

无力感油然而生。

除了太华的事,她还经历过什么?

他能让她敞开心扉、放下曾经的伤疤吗?

梁铮不知道,他全无头绪。

可他必须去做——也一定会去尝试。

慢慢地,梁铮将前额叩上李含章的发。

“有人。”他很庄重地回应她。

像起誓:“有我。”

此时此刻,他全不在乎李含章能否听见。

梁铮翌日醒来时,李含章还在沉睡。

她怕冷,原是背靠梁铮的胸膛、窝在人怀里,睡着睡着,就转了个面向。

对梁铮而言,这无疑是幸福的负担。

他才睁眼,就发现自己被李含章严丝合缝地贴着,一低头,衣下的丰盈就映入视野——还有条穿出中裙的细腿,正紧紧地勾着他。

梁铮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沉默着移开视线,轻轻去掰绕在后腰的小手。

换来了小妻子不满的哼哼唧唧。

小金争醒得比他还早。

直愣愣地抬,险些打着怀里的小孔雀。

梁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自李含章连搂带抱的束缚中脱身。

就这样都没将李含章吵醒——她的呼吸声依然轻缓,相当有节律。

见她如此,梁铮心头残留的郁悒才得以纾解。

凝视了一阵小妻子的睡颜后,梁铮洗漱更衣。

天还蒙蒙亮,将军府里静悄悄的。

梁铮在军中多年,对时辰的讲究堪称严苛,从来都是府中最早起的一个。

他在中庭练了一套枪,又到厨房将早膳备在灶上。

尽管诸事如常,可他多少漫不经心。

李含章昨夜的话在他耳畔挥之不去。

不能让她就这样沉下去。

得找个法子才行。

梁铮思考片刻,用飞鸽向楼宏明传去简讯后,牵马离开了将军府。

梁铮策马直奔西市,一路前往张家楼。

他远远就看见,魏子真正站在楼外,手执笤帚,认真地扫着路面。

为了不让马匹扬尘、给人再添麻烦,在数十步外的老树之下,梁铮翻身下马、拴好青骓,独自向张家楼与魏子真所在走去。

听见脚步声,魏子真抬起头。

见是梁铮,他神色一讶:“来这么早?”

“没有萝卜糕,楼里还没营业呢。”

“我不买。”梁铮挑眉,“是有两件事找你讨教。”

“讨教?”魏子真挠头,“大名鼎鼎的镇北将——”

梁铮面无表情,作势挥拳。

吓得魏子真把恶心人的后话吞了回去。

魏子真将笤帚往门边一靠:“行,先说更要紧的。”

梁铮点头,单刀直入:“我或许会与李含章去一趟永庆村。”

永庆村三字入耳,魏子真瞠目结舌。

震惊之余,他上下挪动目光,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面前的梁铮。

梁铮双臂抱胸,泰然自若。

“你是不是疯了?”魏子真猛地攥住梁铮的衣襟。

他咬牙低声道:“不怕还有第二个刘岱?”

梁铮心里清楚,魏子真的担心不无道理。

在上京权贵眼中,他只是个横空出世的泥腿子、格格不入的刺儿头。总归有人想挖出他的来处,借此做做文章。

他扯了扯嘴角,不算在笑:“随他们去。”

魏子真知道拗不过梁铮,悻悻地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