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之中,北风骤起。
这风自李含章身后吹来,经过她娇小的躯体,结实地打上梁铮的胸膛。
风力强劲,连干枯的银杏枝都哗哗作响。
李含章为图漂亮,今日穿得不厚,被吹得打了个哆嗦。
她连忙揪住衣袖,下意识倒吸冷气。
听见那细细的一息,梁铮低下头来,脸上余红未消。
他瞟了李含章的衣物一眼。
眸光复杂,神情无奈。
李含章赧着面、埋着头,冻得直跺脚。
她还生着梁铮的闷气,羞恼的情绪仍在心间徘徊不去。
都怪他,害她在这里傻站着!
可李含章还没来得及发作,一件鸦青色的锦罗外袍就披了过来。
潦草地罩在她的肩边,带着梁铮的体温。
他的动作小心而笨拙,不敢触碰到她。
以至于那过于宽敞的外袍,顺着她圆润的肩头缓慢滑下。
李含章怔住,连脚也忘了跺。
他的罗袍好似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悄无声息地压住她娇恼的心火。
于是那火慢慢攀爬,留在她的颊边。
绣出一浪又一浪的桃红,藏着不可言传的半点心事。
在罗袍滑落前,李含章伸手拽住了它。
她用发烫的指尖,将它揽在自己身上,又轻又松地包裹着。
“上车。”梁铮低声。
他率先向马车走去,只留下一道背影。
李含章懵懂:“去何处?”
梁铮步伐一顿,回过头来看她:“赶完小鬼,吃点好的,去去晦气。”
-
马车一路驶出皇城,来到西市,逐渐接近张家楼。
梁铮远远就发现了异常。
街坊行人络绎不绝,唯独张家楼门庭冷落。
连个排队的食客都没有。
他停好马车,走到闭合的木门前,发现边上挂着一面醒目的红木牌。
刻着两个字。
可惜他看不懂。
梁铮尝试性地推了推门,感受到一股阻力,似是被人自内加上了门栓。
隔着轻薄的门纸,他扫视大堂,隐隐瞧见两个身影。
李含章没听到迎接的动静,掀帘一看,神色惊讶。
她扶着车架、钻下马车,走近门边,向那面红木牌瞧过去。
上头写着休憩二字。
李含章面露失望:“张家楼今日不做生意。”
“罢了。”她找补似地添了一句,“本宫倒也没有很想吃。”
梁铮没吭声,只瞄了她一眼。
小人儿耷拉着脑袋,像只垂头丧气的兔子。
看上去明明就是想吃得不得了。
他轻若无闻地叹了口气,自怀中摸出一柄雕花革鞘短刀。
李含章起先还没注意到那柄短刀,直至被短刀出鞘的寒芒晃着眼睛。
她吓了一跳,连忙环顾左右。
发现周围无人注意,忙去拽梁铮的袖子。
李含章小声:“你作什么!”
“还能作什么?”梁铮不以为然,“撬门啊。”
话音刚落,平整的刀刃就插入门缝。
梁铮轻松又熟稔地找到门栓,将刃背抵上木块,手腕一抬一顶。
“咣当!”
硬物落地声响起。
梁铮面不改色地推开了张家楼的大门。
一名丰腴可爱的黄衫娘子坐在大堂中央,手里捧着一把瓜子,边嗑边吐。魏子真跪在一地的瓜子壳里,讨好地给她捶着腿。
二人循声扭头,看见了堂而皇之走入张家楼内的梁铮。
神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似乎已见怪不怪。
李含章目瞪口呆。
梁铮就这样理直气壮地撬门进来了?!
里头这两人也不拦着他?!
梁铮没觉着不妥,反而一本正经地向她介绍:“坐着那个,是张家楼的掌柜张虎娘。地上那个,是张家的赘婿魏子真。”
李含章茫然:“噢、噢……”
她现在还是懵的。
张虎娘见状,放好瓜子,下地向李含章福了一礼。
“见过玉清长公主。”声音清脆。
长公主这一称谓,让李含章回过神来。
她轻咳两声,板起一张小脸,矜慢道:“嗯,免礼。”
嘴角些微上翘,显然极为受用。
张虎娘起身,往魏子真背上一拍:“长公主大驾光临,还不快去备菜?”
话刚说完,她又像个沙场点兵的老将,招呼起梁铮来:“将军,今日后厨没什么伙计,请你同我夫君一道忙活去。”
末了,她眉眼一转,瞧向李含章。
李含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热络地挽住了手臂。
张虎娘眉开眼笑:“长公主是张家楼的贵客,有什么想吃的,先同我说说。”
-
魏子真和梁铮两个大男人被赶到了后厨。
一人一个板凳。
坐在那里,顶着寒风摘葱子。
梁铮轻车熟路地搓起一层葱白,揪掉其中暗黄的细须。
闷声不响地干活。像任劳任怨的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