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惊讶的看了一眼玉音,“你怎么会如此想?”
她劝解道:“这些民间的传闻也不可信,不然你想,那月亮要是不红,岂不是说世间无怨气?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正说着,就见一个人影从宫门口走来。他脚步匆匆,但瑶姬一耳朵就听出了是齐垣的脚步声。
只是今日格外的心急。
她情不自禁的放下了锄头,迎过去,“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齐垣耳朵动了动,听出了这声音里面有好奇。然后眼睛张望一番,看见了被放置在一侧的锄头。
他笑起来,目光柔和的很,像是说极为普通的事情一般,道:“我去杀人了。”
他撸起袖子去浇水,发现身上沾了一丝血迹,有些不高兴的将镰刀将袖子给划掉了一截,然后弯腰去推水车。
“咱们浇地吧?”
瑶姬哦了一声,她指挥着齐垣浇水,问,“那你去杀谁了?”
齐垣:“你也认识的,吴大人。”
瑶姬惊讶的说了一句,“你杀完了?”
齐垣点点头,“是啊。”
说完用脚踩了踩田埂,“这里怎么有个小坑?”
瑶姬哦了一声,“长了株野草,扯是扯不了根出来的,索性一锄头挖深一点,挖掉了它的根。”
齐垣抬头夸赞她,“你做的很好。”
瑶姬在种菜一事上倒是用不着他拍马屁,她只是感慨,“那吴夫人怎么办哦,她今天还得了簪花筵的魁首。”
齐垣就慢吞吞看她一眼,“吴夫人啊——她自杀了。”
瑶姬瞪大了双眼,“她自杀了?”
齐垣点头,又推着水车走了一步,“是啊,你也知道,吴大人一直想着杀我,我肯定是要杀他的。他没有我聪明,也没有我厉害,棋差一着,就输了。”
“本来我答应吴大人要好好送她走的,结果她听说吴大人死了,也殉情了。”
“哎,我就让人葬了他们。”
瑶姬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人间的情情爱爱她向来不能理解,但是生死相随的故事,听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以接受之后,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她只是有些遗憾,“哎,吴夫人这个人,其实还蛮好的。”
但也仅限于感慨了。
比起死齐垣,她当然更喜欢死吴大人。
齐垣见她的脸色如常,便也放下心来,他道:“待会,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瑶姬满口答应,“行啊。”
她习惯性以为齐垣会带她去看地,但谁知道他带她去了禁宫。
瑶姬问,“禁宫我可以去了吗?”
她还是一个很遵守人家规矩的人。
齐垣:“当然,你当然可以去了。”
他想拉她的手。
但他不敢。
他只好走得跟她近了些,“吴夫人不是跟你说,禁宫里面关押着先帝么?我就带你去看看。”
“那真的关押他了吗?”
“
嗯嗯,关押了,我恨他,就没有那么便宜的杀了他,但现在吴昊之都死了,我突然觉得留着他也没用,索性今天杀了得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有些紧张。即便他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当邀请自己爱慕的姑娘去看自己杀人时,还是会紧张的。
不过他爱慕的姑娘到底不是一般人,当看见锁在牢笼里面,已经没个人样的先帝,瑶姬一点儿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目光。
她就像是看一样垂死挣扎的活死物一般看着牢笼里面的人,点评道:“他要死了。”
齐垣:“是啊,他要死了。”
瑶姬认真道:“杀了吧,养着还要浪费粮食,还不如杀了,省下来的口粮,送给穷人家吃多好。”
齐垣夸她,“瑶姬,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瑶姬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爹教我的,要做个好人。”
她爹以慈悲为怀,体恤苍生,她在他膝下受他言传身教,自然也有很多很多的善心。
倒是齐垣,听她提起她爹,心里有些难言的情绪。他去找人打听过,安北公一家都是正常的,丝毫没有什么异处,不可能是神仙。
要是神仙,他们也不会死了。
而且瑶姬的改变,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她更愿意相信,“她”被夺舍了。
这具身体里面,多了一个人。
原来的瑶姬去了哪里?
齐垣大胆揣测,“她”跟现在的瑶姬应该是“友好”的关系。瑶姬去帮她家报仇了。
那她从何来呢?他也暗暗套过话,但是关于她的来历,瑶姬就不傻乎乎了,嘴巴紧得很。
正在出神,一阵脚链声响起。四肢都被吊着的先帝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因为看见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瑶姬却看他,“我觉得,他应该记不得我了。”
先帝听得这句话,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明显被刀割过,一刀一刀,数不尽的伤痕可以看出他之前遭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
他的眼神很浑浊,抬头缓缓的看向瑶姬,然后慢慢的清醒了一些,紧紧的盯着瑶姬,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瑶姬就主动打了个招呼,“你不记得我啦?当年,我被一个太监带去了你的宫里,你说,我既然失忆了,跟死人差不多,不如就去跟活死人做个伴。”
她就被带进了禁宫里面,跟齐垣生活了八年。
瑶姬还蛮感慨的,“我曾经听闻过一句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这是犯在我们手上了。”
先帝似乎在她的感慨里面想起了一些什么,嘴巴呜呜的开始喊,瑶姬点点头,“是,是我,云州折家女。”
先帝瞪圆了双眼。
瑶姬便想起了折家一百多口人的惨状。当年,这个老不死的一句抄家灭族,多少人死在了冤屈之下。
要是民间关于红月亮的传闻是真的,那八/九年前就该要红透一边天了。
齐垣眼见瑶姬说了一会话,再看看时辰,道:“该回去锄地了。”
今日已经耽搁了好些时辰,不能再耽搁了。
瑶姬颇为赞同,“是该要锄地了。”
再怎么样,不该耽误
她夜间锄地的时辰。
于是,齐垣就从旁边取了一把刀,没有看先帝一眼,也没有再多说话,一刀插进了先帝的胸膛之中。
眼见吊在锁链上的男人口吐鲜血,垂死挣扎,他微微笑着道:“父亲,这是瑶姬,是您的儿媳,如今您看过了,儿子的孝心也敬了,您便上路吧。”
先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
瑶姬站在一侧,还夸赞了齐垣一句,“其实,你对吴昊之挺好的。老皇帝死得很痛苦。”
齐垣点头,“是啊,吴昊之倒是不恨我。他死得很痛快。”
他的袖子上又染了一点鲜血,便又把袖子削掉了一截,两人一起走向出地宫牢狱的阶梯。
齐垣提着宫灯,两边是阴森的宫墙,他似乎如同说一件小事一般,道:“吴大人应该还很感谢我,我给了他一把刀,他自杀,或者吴夫人杀他,都行。”
声音在阶梯上回响,和着两人走阶梯的声音,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但瑶姬却面不改色,还是十分赞同齐垣的做法,“你做的没错,我在话本上看见过,被所爱之人抹脖子,会死得比较安心。”
齐垣听了这话,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有兴致的问她,“要不,将来我死的时候,也由你掌刀吧?”
瑶姬却摇头,“我杀你做什么?你自己死吧,寿终正寝,不是很好吗?”
她还兴致冲冲:“到时候,我给你挖个大坑,把你埋得好好的,好不好?多撒点土给你。”
齐垣有些不情不愿,“行吧。”
两个人出了禁宫,回了长乐宫。回了长乐宫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去做的,而是挖地。
简单平常,而又不枯燥无味。
挖着挖着,齐垣突然询问瑶姬,“你会一直活着吧?”
瑶姬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答他,“当然了,我才不要死。”
齐垣,“我也想一直活着。”
瑶姬就想了想,“你是说,要活很长很长时间的那种活着吗?”
齐垣微微低头,“是,跟你一样,活很长很长。”
瑶姬没想太多,以为他就是顺着自己的话说,但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不免也有了兴致,半真半假的道:“人是不能长生的,咱们这个世上,没有成仙之路。”
这只是个小世界罢了,没有成仙的天道。
齐垣心里沉了沉,“那我死了,以后还能碰见你吗?”
瑶姬竟然直接能明白他的意思,她道:“你是指下辈子吗?是指轮回吗?”
齐垣点头,“是,轮回。”
这个瑶姬就不懂了,她摇头,“没听说过,不过应当可以吧?”
一个应当可以,又给了齐垣无限的希望。他心情好起来,柔和的朝着她笑,“瑶姬,若是有下辈子,我就来找你。”
瑶姬随意的点了点头,“来就来吧,我还蛮喜欢跟你一起挖地的。”
山上无岁月,一睁眼一闭眼,就是几年几十年,不像是人间,做人,必须要一天一天的过日子,要渡过春夏秋冬,冬天会冷,夏天会热,饱了会撑,饿了肚子会咕咕叫,所以即便跟齐垣相处不久,跟她在山上呆的时间比差远了,她却觉得两个人像是熟悉了一辈子。
这种感觉很奇妙,所以她愿意下辈子还跟他在一起挖地。
如果有白菜的话,她也愿意分他几片叶子。至于土地……还是算了吧,但凡是土,都是她的!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善良了。
当天晚上,两个人都睡得很好。瑶姬睡在床上,齐垣睡在外面的榻上,两人一个外面一个里面,睡的十分融洽。
第二日,天微微亮,齐垣先睁开了眼睛,叫醒瑶姬,“该起床了。”
便一起去打拳。打完拳后,一个准备去菜地里巡视自己的宝贝,一个准备去上朝了。朝堂之上,气氛紧张,有些大人今日没有来上朝,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之前想要一头撞死的老臣此时又发出了呜咽声:“陛下这般做,全然不顾大秦已经是摇摇欲坠,只要天不可怜,边疆战乱,那咱们大秦,怕是气数就要尽了。”
他掩面而泣,便有人嗤之以鼻,“下官倒是觉得陛下此行颇对,吴昊之一党多年来收割百姓之利,残害忠臣,让多少□□离子散,如今死了,天下不知道多少人该要高兴的哭出来,提酒去祭奠死去的家人。”
老臣叹气,“可是吴昊之死了,他的势力却会趁此叛乱,不说蜀州,宁州,就连滁州,怕是也要受战乱之苦。”
“那就战——”
“就是,还怕不成。”
“都不要激动,慢慢说,大家都是为了大秦好——”
一群大臣们在朝堂之上争吵,却在一个小太监进来之时,立马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