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从顶上的窟窿望出去,只见天空仿佛一张巨大的黑色帷幕,笼罩着整个大地,细如针尖的雨滴仿似无家可归的小孩,风往哪吹,就往哪飞,它们成群结队,却还是孤单地落向归处,给瓦砾,旧木,草叶,树干,湖,墙垣,落叶,无人小巷等等铺了一层细细的水珠。
燕离瞧着望着,心神略微恍惚,思绪仿佛也随着雨滴飘落向四面八方。
这一刻分身数万,仿佛剑心境界万物重组时的奇妙感受,但又不同,每一个化身,都深刻地明悟一种真理。
什么真理呢?
真理简直万万亿,数也数不尽,譬如细雨聚在一起,就成了水珠,水珠相聚就成了河流,众生凭此繁衍生息;众生大至于人,小至于落叶,死亡或者枯萎,最终都会化为泥土;泥土在地底给植被供给养分,被挖出来混合其他材料,就能烧成瓷或砖。
万事万物无不遵循着一定的轨迹,时时刻刻产生变化。
武道岂非也是如此?
一成不变的东西,永远不会进步。
所以武道之真,就在于‘变化’二字。
燕离心中激起了喜悦的狂澜。
这比重开源海还更值得庆贺,因为领悟了武道之真,只要拥有足够的能量,他就能立刻突破修真境。
万万想不到,机缘会来的如此突然。
这一刻他的心中被重新注入了信心,这是可喜的,但剥掉这一层信心之后呢?
他现在当然察觉不到,因为他整副心思都在存思观想上面。
这一回他做足了准备,调整呼吸频率,一呼一吸之间,都与天地相呼应,识念开始发散,他进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
模模糊糊之间,识念进入一个广阔浩荡的空间。
这就是观想的状态。
然后,混沌天地会在眼前呈现:穹隆之镜般的天门,五色虹桥的略微的轨迹,中丹田那渺渺冥冥的云层,波澜壮阔的源海以及五道元力潮汐。
没问题,一切都在平常地发生。
这一次等了很久,意想中的刺痛没有再出现。
燕离控制住情绪,心念一动,运起了剑心具象。
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睁开眼睛,八道诅咒的意志突然间齐齐降临。
现世层面,破工房突然间震动起来,数丈范围内的灰尘,都会被一股气流搅动,在燕离的周围疯转,形成一个庞大的漩涡。
漩涡中央,难以想象的巨量的气流,被注入燕离头顶。被注入的是元气,留在现世的是灰尘碎石,那些灰尘碎石从燕离头顶上掉下来,很快又加入漩涡,如此反复不休。
混沌天地,那异于寻常修行者的巨大的天门,疯狂地吐出巨量的元气,剑心也在巨量的元气下,被撑成一柄巨剑,旋转如飞,藏剑和青莲围绕着它,仿佛脱了缰的马一样快活。
五色虹桥比以往大了十倍,每一座都比原先五座加起来还要大,如果说以往是涓涓的小溪,那么现在就是汹涌的大河。
燕离感觉到诅咒在盯着他,透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恨。
他感觉到了,忍不住想大笑。
现在,诅咒终于实现了替代真名的价值。
天鹰阁的驻地位于花江城以北,留观街街尾一个大宅子里。
这宅子住的都是天鹰阁核心成员,以及核心成员的家属。
像柳莺这种边缘人物,连住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柳莺被光头汉子,也就是副阁主刘光胜带到了聚义厅。
帮派和猎团不同,是时刻要凝聚人心的,聚义厅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阁主的名字就叫天鹰,天鹰没有别的名字,甚至没有过去。
他看来约莫五十多岁,精壮的身上穿一件淡金色的锦衣,显得富贵;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微斑的双鬓和较深的眼窝,显出一种无声的威严;眉毛很淡,眼皮底下有一道伤疤,让他看来格外的杀伐果断。
柳莺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天鹰,但每次看到,都会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她看得出这种人心智坚忍,是不吃美人计那一套的,要是你最厉害的武器失去效用,你会不会恐惧?
何况,天鹰不缺女人。
天鹰坐在聚义厅的上首,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柳莺,轻轻地吹了两下茶盏里的茶水,然后啜了一口,茶水在他口中停留了一会儿,才被他咽下去。
他不说话,刘光胜也不敢开口,柳莺更不敢。
柳莺只是用她的美眸愤怒地盯着厅里另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杨开泰。
看到他,她基本上就猜到了原委。
杨开泰恭敬地站在天鹰身侧,眼观鼻鼻观心,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你很愤怒。”天鹰突然道。
“属,属下不敢……”柳莺慌忙地说。
天鹰用锐利的目光盯住她:“那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柳莺慌忙地低下头,道:“阁主,这件事我知道错了,求求您饶我一命……”
天鹰淡淡道:“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真的知道真的知道……”柳莺连声道。
“不,”天鹰冷冷地道,“你不知道,杨开泰来向我告密,是忠诚可嘉,你却在否定他的忠诚。”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柳莺顿时懊悔万分。
“说吧,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天鹰道。
柳莺哪敢隐瞒,当下把她的如意算盘兜了个底朝天。
“好你个柳莺!”天鹰怒道:“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才将天鹰阁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么?如果被郡主迁怒,顷刻间就会毁于一旦。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阁主,我真的知道错了……”柳莺哭着叩头道,“阁主,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不想死啊……”
天鹰冷道:“此事干系太大,我担不起。带下去吧。”
“副阁主,副阁主救我……”柳莺大是惊恐,连忙抓住刘光胜的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