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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又过了七天,这期间,姬天圣再也没派人来,她自己也不曾出现。想想也是,威严一再的扫地,她不杀了燕离就不错了,哪还会来看望。
燕离在宫里面待得闷,决定回书院,便向李卫辞行。
李卫倒没留难,道:“半个月之内不得与人交手,两个月之内不得动用元气。还有,下次你不要命就算了,不要再送到老夫这里来,老夫可不想再折寿了!”
燕离向他作了个揖,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书院,意想之中的很是引来了一番瞩目,他都视而不见,直接去往流云小筑。
沈流云正在修行,感应到他的气息,便迎出来,道:“看起来你恢复得不错,怎么不在宫里面多待几天,那里什么药材都不缺,很适合疗养。”
“李太医说可以出来了。”燕离笑了笑,在卧房前的阶台上坐了下来,“这些天您怎么都没来看我,可把我闷坏了。”
沈流云沉默了片刻,道:“小梵,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燕离怔了怔,重又站起来,跟了过去。
这个地方还不近,沈流云雇了一辆马车,将二人载到了城郊一个坟场。
这一片显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的坟场,沈流云带着燕离,一径到了最深处的两个连在一起的坟前。
燕离扫了一眼,发现墓碑上是空白的。
“这是?”他疑惑不解地问。
沈流云低声道:“左边是义兄,右边是义嫂。”
燕离的脸刷的一下全白:“是,是吗,娘已经,已经死了……”
他颤抖着走过去,抚着粗糙的墓碑,“这就是您口中的高门贵族。”
沈流云咬唇道:“对不起,纸鸢一直没肯答应给他们正名……”
燕离的眸光灰暗,喃喃地说:“已经没有希望了啊……”
沈流云从身后将他抱住:“有希望的小梵,你还有我,还有姑姑,姑姑不会离开你的!”
“娘是怎么死的?”燕离低声问道。
“她……”沈流云别过脸去,两行清泪滑落下来,“小梵,你不要问了好吗,姑姑心里难受,说不出口。”
“说啊!”燕离吼道。
“凌,凌……”沈流云紧紧咬着贝齿,“凌辱至死……”
燕离刹那间如同失了魂一样。“先生……”他的嘴动了一下。
“嗯。”沈流云应着。
“云姑姑……”燕离的嘴又动了一下。
“嗯。”沈流云应着。
“云姑姑……”燕离忽然转身抱住沈流云,把头深深地埋入她怀中。
“嗯。”沈流云哭着笑着。
“娘死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坟场的上空经久不绝。
ps:卷三终。
{}无弹窗意识缓缓回归,燕离慢慢地睁开一丝眼缝,动作很轻微,因为稍重一点,就有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犹如世界在扭曲。
世界当然一如既往,只不过他的伤实在太重了一点,可庆幸的是,仍然活着,四肢健全地活着。
“混小子,你是白痴吗,你没长脑子吗,到底要乱来到什么程度,才会甘心情愿,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护,你还想爱护别人?”
一个暴躁的苍老的咆哮,在耳边响起来。
仅仅是声音引起的些微波荡,也让燕离忍不住闭上眼睛。
“李太医,我的伤……”他勉强地开口,只觉咽喉干涩,像有一团火在烧。
苍老的声音毫不间歇地打断他:“你的伤?你的伤是我看过最重的,全身只有心脉勉强搭连,其他没有一处完好,已经是个死人了,可你居然还是活了过来,我正打算剖开你的身体,看看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我晕……多久了……”
“小桂子,你给老子滚出来!”苍老的声音的主人,正是太医院的太医李卫。
里堂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个机灵的小脑袋来:“大人,奴才正在配今天的药呢。”
“告诉他,他昏多久了。”李卫气哼哼地说。
小桂子这才发现燕离已经醒了,喜笑颜开道:“燕公子,您醒了呀!真是神佑,您昏迷已有十七天了哩。太医大人为了替您治伤,这些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所以很上火,脾气不好,请您见谅。”
“不要说多余的话,快滚去配药。”李卫瞪了他一眼。
小桂子立刻将脑袋缩了回去。
“谢谢……”
“混账小子,你以为一句‘谢谢’,就能弥补老子这些天的损失吗?老子本来就没有多少天可活,又因为你的事很是折了寿,真是亏大了!”
“能不能……给点吃……的……和水……”
李卫皱了皱眉,道:“你现在气血两亏,身子很虚弱,需要进补;但你的伤实在太严重了,我不敢给你进补,就是怕你虚不受补,导致气血逆冲,伤势反复。现在你告诉我,会不会感觉身子很热,咽喉肿痛,又想呕吐?”
“是……”
李卫道:“这是热症,你气血衰败,被风寒入侵,如果没受伤,这点风寒转眼就会消去,可你的身体已经失去了自愈的能力,刚送来的前几天,如果不是老夫医术高明,你早就因为区区风寒命丧星海了。”
顿了顿,又朝里堂喊道:“小桂子,去给他熬点清粥,注意米不要多。”说到这里,满脸的肉疼,“还有,把几个月前杨安送来的百年山参,切点须加枸杞熬成汁,混在粥里送过来。”
“药已经配好,奴才一起拿去煮了。”
“等一下,他已经恢复意识,把龙葵换成车前草。”
“好嘞。”
小桂子属于太监里面很幸运的一类,得到李卫的赏识,在太医院不但清闲,还能学到辨识药材的本事,以后就算离开皇宫,也能拥有不错的谋生技能。
“老夫也要去歇着了,你忍忍,一会就有粥吃。”李卫打了个哈欠,径自往里堂去了。
燕离一人独处,便闭了眼睛,心神沉下,那一天的回忆立刻就浮上脑海。
他杀死曲尤锋之后,听到张大山的一声狂叫,接着便觉背后一痛,失去了意识。
过不很久,粥没来,沈流云却来了,压抑着嗓音道:“你犯什么蠢!”显然知道他已经醒了。
燕离不敢睁眼,只是勉强道:“对不起,先生的时间不多了,我还这样浪费……”
“不!”沈流云贝齿微咬,“你为什么那么不爱惜自己?——你真是我的破绽!——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那本应淡泊宁静的脸,此刻却充满憔悴。
“我无法原谅任何伤害你的人。”燕离沙哑地说。
“你这个笨蛋!”沈流云险些哭出声来,“你懂不懂,我更无法原谅自己……要是你有个万一,我怎么向嫂子交代……”
“娘她……咳咳咳……”燕离睁开眼睛,却咳嗽起来,本已苍白的脸竟变得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