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姬纸鸢没有,否定、肯定或者不否定、不肯定,这些倾向都没有。
她不像无常的风,风至少还会动。倒像无底深渊,不知下方是地狱还是天堂;又像寡淡无味的水,永远品尝不出味道。
姬纸鸢深谙谈判之道,这是燕离的结论。
不能因为是个姑娘家就小看她啊。
姬纸鸢七岁登基,今年也才十八岁,堪称史上最年轻的王。十二年风风雨雨,经历的凶险与磨练,恐怕不会比燕离少多少。
况且,这场谈判是不公平的。
对大夏皇朝而言,声名在外的燕山盗,也只是一个有点实力的盗匪团罢了。若不是异族之祸和内乱,早就发兵围剿,哪容他们在并州扎根壮大。
换句话说,从一开始,姬纸鸢就没有把燕离当回事。
这般无声的蔑视,要甚于言语的侮辱。
任何人遇到如此境况,恐怕都会心生愤怒。
可是燕离没有,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愤怒的资格。
他更清楚的是,如果再不抛出能让对方心动的筹码,这场谈判就要结束了。
“奴隶。”沉默许久之后,燕离终于开了口。
姬纸鸢神情淡漠,道:“朕不需要废物,哪怕是奴隶。”
燕离低声笑了笑,道:“喂,你可别会错意,我的意思是,有人在贩卖奴隶。”
奴隶,这个词对大部分人而言,已经变得非常陌生。
众所周知,太祖推翻前朝统治后,明令禁止奴隶买卖,违者诛九族。这是唯一一条太祖亲自订立,并严令不得改动的律令。
当然,并不是说就没有了奴隶,只是没有专门开设市场。
现今皇朝依然是等级制度,最高者自然是皇帝,其次是王公贵胄、文官武将、士大夫、书生、匠师、商人、平民以及贱民。
相比前朝历史,大夏皇朝十分开明,凡有技艺在手的匠师,地位只在书生之下。
最低等的贱民,便类似于前朝的奴隶,是失去了人身自由,没有社会地位的下等人,只是不能相互转售罢了。
贱民的来源有战俘、罪犯、盗贼、负债者等。虽称贱民,但因禁止买卖,普通平民家里,几乎不可能拥有。一些高官大门阀相互之间,却也只敢钻个空子,以赠送的名义相互往来。
不过,相比起黑道、强盗等,奴隶买卖只是小巫见大巫。
姬纸鸢淡淡道:“这不需要你管。”
燕离道:“数年前我们劫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他们的实力极强,全是死士,被抓后便咬破毒囊自杀,无法辨别哪方势力。而货物,全是年轻貌美的姑娘,从她们口中得知,她们是在睡梦中被掳。我曾经偷偷去官府查了卷宗,近十年失踪人口的案件明显增多,其中大部分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年纪在十二岁到二十四岁之间。”
姬纸鸢不为所动,道:“你会去查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燕龙屠的指令?”
燕离严肃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说:“燕山盗光棍三千条,如果姑娘们都被掳走,那我们怎么办?”
虽然是很严肃地在逗趣,姬纸鸢却没有笑,她并没有觉得哪里好笑。
她的神情依旧淡漠,道:“你还是不能说服朕。答应朕的条件,朕会让包围归义坊的人撤走,否则龙魂枪这个名字,今晚就会成为历史。”
顿了顿,她的美目透出丝丝寒意,“不止是他,任何人都有他的价值,如果你不能展现足够的价值,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无弹窗她已长得如此完美,偏生连声音也如此完美。
谁都无法想象,她若是展开歌喉,会怎样的悦耳动听。
可是谁也无法想象,这世上是否有人能让她为之放声歌唱。
她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并没有追究燕离的失礼。
王少将军很失望,对燕离的敌意又加深了一分。任何接近她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她的仰慕者有无数个,大部分都被他赶走了,虽然还有一个麻烦的家伙,但燕离绝不会例外。
“你让朕很失望。”姬纸鸢继续道。
燕离道:“或许真相,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姬纸鸢道:“过程不重要,朕只看结果。”
燕离道:“那岂非颠倒您本来意愿?兴许这正是幕后人想看到的。”
姬纸鸢道:“你能挽回什么?”
殿内大部分人都不知燕离真实身份,听得云里雾里。
燕离抬起头来,大胆直视帘幕后那一抹让人怦然心动的倩影,“这正是我来见你的目的,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此言一出,殿内霎时沸腾。
那是众人心绪翻涌的虚相,他们都难以置信,燕离竟如此胆大妄为。
从他的话语中,俨然将自己摆在与姬纸鸢同等的位置,这是何等的放肆,何等的桀骜。
王少将军杀机暴涨,死死盯着燕离:“贱民,还没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燕离直接把他当成空气,继续说道:“不是我能挽回什么,而是我能给你带来什么。”
此时此刻,他不再将自己当成书院的学生,而是燕山盗的魁首燕龙屠。
他从地狱中爬出来,又何惧落入另一个地狱?
“好好好!”王少将军气极反笑,猛地扑向了燕离。
竟是拼着惩处也要将燕离击杀在当场。
“住手!”姬纸鸢却开口了,“你们都退下。”
王少将军身形一僵,难以置信地扭头道:“陛下,此人……”
“退下!”
“遵,遵命……”
王少将军咬牙,忽又平静,最后瞥了一眼燕离,像看死人一样,然后出去了。
李宜修经过燕离,挤眉弄眼的同时,悄悄朝他竖起了个大拇指,“勇士啊!改天找你喝酒。”
殿内静悄悄的,似乎真的只剩两个人了。
不过燕离知道,暗中一定还有高手,只是凭他的修为,感应不到而已。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在来之前,他已经打了腹稿,燕山盗能给大夏皇朝带来什么?除了被招安,似乎没有筹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