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马驿是上京凤梧城和东京鸾栖城之间的唯一的驿站,在渤海贸易繁荣的时代,这里人声鼎沸,车马成群,无数来往于凤梧城和鸾栖城的商旅在此落脚休息,打尖住宿,但是自从渤海封国以后,这里很快就萧条凋敝,驿站废弃,周围廖无人烟,就好像突然被世界遗忘了一般,处处残垣断壁,成了野狗土狼出没之所。
但是如今,这里再度恢复了往日的鼎沸,只是这鼎沸不是商旅带来的,而是无数的军队,林立的刀枪,嘶鸣的战马,鸾栖和临沂那些穷困潦倒的人们终于无法再忍受这没有希望的日子,拿起手中的武器,聚在振海将军柳不疑身边,他们的目的是上京凤梧城,他们的目标是推翻无道的渤海王,平息天神之怒,能够重新给这块狭小的土地带来生机。
而鬼马驿的北面,则是凤梧城的王军,他们神情肃穆,队列整齐,手持长矛,守护着这个国家最后的希望,虽然他们不愿意将武器对准这昔日的国民,但是他们很清楚,他们现在就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屏障。
此时此刻,煽动这场战争的人,发动这场战争的人,抵御这场战争的人,还有知晓真相,竭尽全力阻止战争的人,怀着自己各自不同的目的涌向了这块已经荒废已久的无人之地,大战——一触即发。
距离鬼马驿南边的三十里处一座小山上之上,曾经的鸾栖城主,现在的联军统帅柳不疑,满身戎装,手搭凉棚,举目远眺鬼马驿,神色肃穆。
这时,身后却响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浑身衣衫褴褛,手里拿着一把大铁钩,直奔柳不疑而来,只是在他离柳不疑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早已经被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将他按在地上,手中铁钩也脱了手,那少年不停挣扎,奈何他身体瘦弱,被这几个粗壮大汉紧紧按住,根本无法动弹。
那少年一见也知道自己无法挣脱,便扯开嗓子,冲着柳不疑大喊道:“柳不疑,你放开我,你说,攻打凤梧城,为什么不带上我?”
柳不疑慢慢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那几个侍卫这才松开那个少年。那少年得了自由,从地上一跃而起,不顾身上的尘土,来到柳不疑面前狠狠说道:“你为什么不带我?还把我关起来。你最清楚了,我和那渤海王有不共戴天之仇,说什么我也要亲自攻进王宫,杀了这昏君。”
柳不疑叹了口气,而后却口气坚定的说道:“回去,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那少年怒目望着柳不疑,说道:“为什么?我也是鸾栖城的一员,我已经满十六岁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为什么不让我一起攻打凤梧城?”
柳不疑脸色一沉,嘴里慢慢说了两个字,不成。
那少年此刻眼睛都红了,刚要再说什么,柳不疑冲旁边一个侍卫说道:“黄崇,让他看看战场究竟是什么?”
那柳不疑身旁一个独眼的侍卫,上前两步,伸出双手,刺啦一声,将自己上身衣衫左右分开,就见这黄崇左手只剩下两根手指,右手也少了大半个手掌,只有一根小指尚存,而他露出的胸膛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刀枪的伤痕,此刻正用那右边的独眼,盯着这少年。
这少年登时也被黄崇身上的各种伤疤吓得脸上变色。
柳不疑在旁边冷冷说道:“我们和王军第一次交手之时,我被王军包围,他们十二青鸾卫为了将我救出重围,死了九个,尸骨无存,你眼前的黄崇,左眼中箭,十根手指只剩下四根不到,浑身上下被刀砍枪扎的大小伤口一共三十一处,你要明白,打仗不是游戏,战场也不是书上所说的男儿建功立业的地方,而是那无情吞噬人命的修罗场。”
那少年听了柳不疑此言,虽然也被黄崇的样子吓得面色惨白,但是他兀自硬撑,用力喊道:“那又如何,这根本吓不倒我的。”
柳不疑并没有讲话,而是两只眼睛像利剑一般望向那少年。
那少年被柳不疑看的心神一震,顿时嚎啕大哭,大声喊道:“渤海王天怒人怨,致使大海变成毒害,我家世代炼盐为本,结果当初所有人都以为是我爹娘卖了毒盐,害死了大家,结果我爹娘还有姐姐被人活活打死,柳哥哥,我要战斗,就算受伤,就是战死,我真的都不畏惧,只要能让我上战场,我绝不会退缩。”
黄崇和旁边的几个侍卫似乎被这少年的情绪所感染,因为他们也是被逼到如此境地,这才揭竿而起的,因此不约而同的望向柳不疑,黄崇那只独眼中还流露出些许期盼的神情。
柳不疑听这少年说完,却是语气冰冷地说道:“我并非是为此而打,我们道不同,我根本不想打仗,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不用再说了,赶紧回去,不得任性。”
那少年听柳不疑如此说来,顿时情绪变得极为激动,高喊着:“道不同?那你为什么要战斗?要进攻上京?”
柳不疑依旧冷冷说道:“我们不是想去造反,而是不得已,不管你明不明白,但是这场战争与你无关,来人,将青哥带回去。”
那叫做青哥的少年登时不干了,挺身上前,刚要再次叫喊,柳不疑突然神情暴怒,大声喊道:“我让你回去,听到没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