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徐海见义兄王直被擒,心中也不免惊惧,当下写书一封,派使者投在胡宗宪案上,这是一封投诚信,胡宗宪匆匆一览,就将此信递给了徐文长,徐文长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这信字迹清秀,语句工整,徐文长一眼认出这是王翠翘的笔迹,不由得楞在当场。
胡宗宪见徐文长神色有异,出言询问。
徐文长自有难言之隐,略微思索,便道:“这封信倒是有些蹊跷?”
胡宗宪又将信拿了过来,反复观看,说道:“此信字迹工整,用词恰当,除了投诚让人难以相信外,似乎并无什么蹊跷?”
徐文长说道:“蹊跷就在工整恰当这两处。”
胡宗宪略微思索,方才恍然大悟。
徐文长继续说道:“我曾经与徐海有过一面之缘,此人当初是个僧人,未曾读过诗书,因此此信并非出自徐海之手,而是另有人为之,而此人定然对徐海有着非比寻常的影响力。梅帅,徐渭保举一人,定能查明此人身份,或许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劝说徐海归降。”
胡宗宪对徐文长是言听计从,当下问道:“保举何人?”
徐文长缓缓说道:“此人和梅帅乃是同乡,梅帅也曾见过,他和徐海均是徽州歙县人,徽州墨首罗家的罗龙文。”
徐文长推举罗龙文,乃因罗龙文曾经是徐海的清主,容易接近徐海,从而可以探出写信之人是否真是王翠翘,如果真是翘儿,徐文长下定决心,就是九死一生,也要将王翠翘救出火海。
原来当日三人在燕子楼见到王翠翘,除了徐文长和罗龙文外,那和尚明山也对王翠翘垂涎三尺,一来只是自己的身份是个和尚,二来自己大字不识几个,论才华远不及徐文长,自己当时不过罗龙文门下的一清客,论财力更是难望罗龙文的项背,因而出了燕子楼后,发下毒誓,定要做出一番事业,一旦有朝一日,富贵发达,或许就能博得王翠翘的芳心,这便下定决心还了俗,他本家姓徐,原名徐海,还俗后离开虎跑寺,投奔了自己的叔叔徐惟学。
这徐惟学也是海寇,和王直合伙,在东海上窃掠船只,侵扰海疆,徐海投奔叔叔后,凭借自身武功高强,心狠手辣,迅速崛起,一跃成为倭寇的后起之秀,因和王直同乡,又有威望,王直为了拉拢徐海,和其结为生死弟兄,那徐海就自号东皇,成为东海第二号的枭雄。
那徐海虽然发迹,但是心中念念不忘王翠翘,后来探得王翠翘嫁给了罗龙文,居于杭州府,徐海便趁罗龙文离家之时,夜奔杭州府,劫掠了王翠翘和丫鬟绿珠,回归海岛。等王翠翘看清眼前的海盗头子之时,一时也没认出来眼前的悍匪乃是当年的和尚明山。
徐海对王翠翘敬如天人,王翠翘几次寻死,均被徐海救下,王翠翘宁死不从徐海,但是见徐海恭敬有礼,只是不放自己,无奈之下也只好在海岛定居下来。
后来胡宗宪王直交手,王翠翘得知徐文长并没身死,而是做了胡宗宪的幕僚,心中凄苦,叹道:“徐郎你未曾离世,为何三载音讯皆无,难道当日盟约种种,和那曲子均是一样,不过是捧场做戏吗?都道是天下男儿少痴心,今日方知不假。”自此对徐文长心灰意冷,而徐海颇有男子气概,虽不识字,但是头脑机灵,敢作敢为,不免日久生情,便将自己的一腔情愫不知不觉间转到徐海身上。
大婚过后,徐海对王翠翘言听计从,而且她多次从徐海手中救下犯错的倭寇,因而此刻在倭寇中名望大增,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寇中极有威信。
胡宗宪剿灭王直,下个目标就是徐海,经过罗龙文探知,那日作书之人正是王翠翘,徐文长喟然长叹,心中思量解救王翘儿之计,建言胡宗宪,劝说王翘儿让徐海投降,这样王翘儿有功之身,应能幸免。
胡宗宪从之,命人暗通王翠翘,言及只要劝说徐海投降,以自己项上人头保他夫妻平安无事,而且投诚有功,定然奏明天子,为徐海加官进爵,徐夫人封为诰命。
王翠翘也知道徐海干的是掉头的买卖,今日或许荣华富贵,明日也许就要人头落地,她漂泊半生,早已厌倦了这朝不保夕的日子,因而极力劝说徐海,说道:“翘儿已从夫君,死心塌地,现今只求一亩方田,一座茅屋,与夫君长相厮守,白头到终,再无他盼。”
徐海因王翠翘当日情念徐文长,而如今才一心随己,深受感动,他爱王翠翘极深,为了爱妻,莫说投降,纵使身死也在所不惜,当即答应。
王翠翘亲笔写书胡宗宪,不求封赏,只求无罪,一亩薄田,从此和徐海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徐清瑶说道此处,似乎有感于徐海王翘儿之情,语气颇为凄凉。
秦苍羽心知结果并非如此,不由得叹道:“如果真是如此,倒也最好,只是不知为何之后生了变故?”
徐清瑶说道:“正如公子所言,如是如此,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此事就坏在那奸险之徒的身上。”
(ps徐文长会试前狂言定中金科头名之事,历史上实则是唐寅而为,《明史》上确有记载。《明史》记载徐渭多次科举,却并不理想,只是两人年代相距不远,又都是天下奇才,未醒张冠李戴一下,只为剧情需要,通明史的读者莫要深究。另外王直,徐海,罗龙文,均是徽州歙县人士,而胡宗宪是徽州绩溪人,绩溪距离歙县不过三十公里而已,嘉靖年间纵横天下又互为对手的几人均是出自徽州,未醒之前读史时也是惊叹不已,这历史的冷幽默真是值得细细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