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卢桢感觉自己快将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被卢父灌了水之后,终于缓了过来,抬起因生理性眼泪而朦胧的眼睛,望着卢父:“爹,这是炼狱。”

她不敢相信,这是人间。

这一路上她已经看到过太多太多人间惨剧,活人吃死人,活人吃活人,活人吃孩子,吃老人,吃孩子,吃女人,饿殍遍野,尸堆如山,恶鬼横行,她以为这些已经是她能见到的这世上最惨烈最绝望的景象了,没想到不是。

最令人绝望的,这些难民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天灾,跋涉千里,终于抵达南方,没有死在灾难之中,反而死在了同胞者的箭下。

还有什么比这还让人绝望的。

没有哪一刻让卢桢比这一刻更清晰的认识到,这个天下,怕真要乱了。

*

绝望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他们此去潭州,襄樊是必经之地,不论是他们去潭州,还是贺蕴章去往会稽,都需经过襄樊,自襄樊分到,卢父他们往荆州,贺蕴章兄弟前往随州。

这一路都是靠着贺蕴章的举人文书入城,可这襄樊城做事之绝,世所罕见。

不光禁止难民入内,连靠近百丈者都要射杀,这些难民中,能够逃到此处的,里面不乏一些家境优越者,其中也有读书人,此时全都被拒在城外。

一时间,竟毫无办法。

大家都不由看向卢父,卢父看着卢桢。

卢桢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没有想到,古代竟然是这样的古代,人命如草芥,人命真的连草芥都不如。

贺蕴章看出她心底的害怕、恐惧,想去安抚她。

他完全没有想到,卢桢看到这些尸体,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因为这一路上他们实在看过太多太多,鹿凉城外的万人沟,尸堆如山,金坡关人间惨象,所有人都麻木了,可那一刻,她在看到眼前尸堆时眼底迸发的绝望和恐惧,一下子击中了他。

卢母一直抱着卢桢,无声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贺蕴章想拍拍她的背,可终究是不合适,只说了一声:“不会有事的。”

贺蕴章叫了卢父,“卢叔,有白色绢布吗?”

“有。”卢父连忙拉了卢桢一下,叫她去取。

卢桢有事做之后,注意力也被转移,情绪缓过来,去骡车上的箱子内,拿出一块白色绢布递给贺蕴章。

贺蕴章看着她的眼睛。

她此时神色很平静,平静的像之前痉挛一样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他接过绢布,回到骡车,磨墨。

片刻后,一封书信写成,贺蕴章将白色绢布绑在箭上,望着襄樊城,搭弓射箭,咻地一声,箭扎城上。

城门上的守城官兵都是一惊。

尤其那箭矢擦着其中一人的脸倏地飞过去,扎着他身后的城墙之上。

那人脸色铁青,目光死死瞪着下方难民,他身后的守城官兵已经将绢布取来:“俞将军,是一封书信。”

被称作俞将军的高瘦汉子愤恨不已地接过手中绢布,脸色神情变化。

“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他目光极为冷酷地望了下下方的流民,高声道:“都给记住了!但有靠近百丈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