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下班的点,我第一个打卡离开,到了楼下,一眼就扫到了谢子瑜的车,飞奔过去之后,便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谢子瑜脸上卡着墨镜,瞥了我一眼,问:“地址呢。”
我将短信翻了出来,递给他,说:“这儿。”
“湘菜馆啊。”
正在整理包包的我听到了“湘菜馆”几个字之后忽然停了一下,扫了一眼短信,顿时有些恼火——这才湘菜馆,正是之前我和沈泽明最常去的地方。
生怕谢子瑜没个心理准备,进餐馆之前我拉住了他,说:“你都不问问我是谁请客?”
谢子瑜白了我一眼,说:“除了那对对你疼爱有加的妹妹妹夫,还有谁?”
我尴尬的白了他一眼,他却用眼神示意我,让我扣住他的手腕,说:“这样才有效果啊。”
包间里,小雅和沈泽明已经在等着了,见我跟谢子瑜走了进来,小雅立即站了起来,说:“姐,姐夫,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谢子瑜给我抽了个椅子,说:“我说妹妹,今天你别泼水就行。”
小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带着撒娇的味道说:“姐夫,你还跟我计较呢。”
谢子瑜自顾自的斟上了一杯茶,看都没看小雅一眼,说:“我这不是心疼我媳妇吗?替人背黑锅这种吃亏的事儿,换做是谁,都不愿意吧。”
眼看着小雅接不住话来,我这才开了口,说:“点菜了没?要不先吃饭吧?”
小雅这才笑了笑,示意服务生拿上餐谱,我偷偷的跟谢子瑜使了个眼色,这货却更没看见似的,只顾自的在餐谱上划来划去。
点餐结束后,沈泽明忽然叫住了服务生,说:“给两位女士一人来一份消暑的南瓜粥吧。”
我能明显的感觉到谢子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心虚的低下头,却听到他说:“不用了,我媳妇喜欢绿豆汁。”
沈泽明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说:“这样啊,换口味了。”
我扯了扯嘴角,心虚的看着面前的茶杯。
原本这件事就让在座的四个人的气氛诡异,偏偏饭菜上桌时,氛围更不对了。
东安子鸡,剁椒鱼头,炒素什锦、冰糖湘莲……这些,都是我的最爱。偏偏在刚才,我根本只在餐谱上划了一道菜,干锅茶树菇。
谢子瑜和小雅偏好都是口味清淡,点这些菜的可能性不大。偏偏这四盘湘菜中的名菜,是之前我和沈泽明到这儿来每次必点的菜名,想到这儿,我偷偷的瞥了一眼沈泽明,没想到却触碰到他的目光。
他是故意的?
这样一来,则违背了我今天到场的意愿。
我不知道小雅是否看出了其中的套路,原本大好的食欲,顿时没了多少兴致。偏偏这时候,沈泽明还开口了:“这些不都是你平日的最爱,怎么今天没见你动筷子?”
我慌张的抬起头,确信这句话他是对我说的。
语调直接,又平静。
“我也觉得这里菜色一般,”谢子瑜放下筷子,看着我,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我自知再坐下去可能会出乱子,这才点了点头。
谢子瑜拉着我的手起身,说:“妹妹,妹夫真不好意思,这里的菜色不大合胃口,这样吧,改天我回请,我们先走了。”
我看着小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收回眼神,低着头跟在了谢子瑜的身后。
到了车库,谢子瑜立即上了车,见我还站在原地,说:“怎么着,舍不得走啊?”
我白了一眼,这才上了车,小心翼翼的说:“他两会不会吵起来?”
谢子瑜看着我,说:“你当我是天桥上算卦的,还有未卜先知的功能。”
我瞅着谢子瑜的那张脸,这才老老实实的闭上嘴。车子开出了地下车库,谢子瑜并没有开口说话的心思,我想着他还没吃饭,笑了笑,说:“要不待会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你能请我吃什么?南瓜粥吗?”
我听出了这句话的讽刺意义,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沈泽明天生的怕热,为了让他消暑,以前下班之后,我每次都会炖上一锅南瓜粥,炖的香味四溢时关火,冷凉了之后放在冰箱里,等到他下班回来,喝上一口。
“怎么不说话了?说道你的痛处了?”谢子瑜见我没吭声,说:“看到他亲自为你点了南瓜粥,感觉不一样吧?”
我惊讶的看着谢子瑜,说:“谢大少,你今晚是不是吃错药了,从开始出现在包厢里你就跟吃了枪药似的,现在又拿着我的过往来嘲笑我,你要是不愿意出席你倒是直说啊,一定要用这种语气来揭我的伤疤吗?”
谢子瑜瞥了我一眼,说:“伤疤吗?我看有些人乐在其中。”
我呼了口气,转脸看向车窗外,越想越觉得气不顺,索性开口说:“这事儿要发生在你身上,我看你还能不能乐在其中。”
“谢小玉。”谢子瑜忽然换了口气,说:“如果不是今天的这顿饭,你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吗?”
我疑惑的看着谢子瑜,听到他说:“你让我去做什么?看你们两眉来眼去吗?”
我只觉得胸口里冒出一团火来,想要骂他个几百句再下车,可是最后,竟然连一个脏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尴尬的说:“麻烦把车靠边停一停。”
谢子瑜并无理会我的这句话,我伸手到方向盘,说:“靠边。”
谢子瑜真的将车靠边了,我拉开车门走了下来,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谢子瑜大喊的声音传了过来,我顿时加快脚步,头也没回的走开了。
我谢小玉在谢子瑜的眼里是什么人?用得着让他陪我去演戏?
得得得,算我欠他的,你把人家当队友,人家当你去约。炮?
我气的胸口发痛,直到双腿跑的发软,才招手拦了辆出租车返回住处,谁知刚到小区里,就听到一片哭哭啼啼的声音,问了周围的邻居,才知道四号楼里有人病逝了。等等,4号楼,不正是我住的那一号楼吗?
原本我还带着侥幸心理,可走到楼下的时候当那哭啼声越来越近时,我就知道不是错觉。再看看楼层,居然就在我家楼上。回迁小区不比一般小区,原本走道里光线就昏暗,在配上这令人心慌的哭声,总感觉背后凉凉的。
我恐惧的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到午夜时分了。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各种恐怖剧的情形,我站在原地,试图等个同行的邻居,然而等了五分钟,都没个人影,是一咬牙,就开着手机上的手电筒朝楼道里走去。
黑,漆黑。
我紧张去跺脚,这才发现两腿发软,一脚还没下去,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手,我惊恐的叫了一声,一巴掌就抽了过去,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呻吟。
感应灯亮了,我怯生生的回过头,却看到谢子瑜捂着个脸站在身后。
谢子瑜全神贯注的看着我,浑身上下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息,越发让我不自在。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我也有自己的自尊心啊,因为那点可怜的小自尊,我只能跟他对着干。
“你张牙舞爪什么,我的情况你知道多少,我们所处的环境不一样,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请你不要插手。”
我只有那一丁点的自尊心了,拜托了。
谢子瑜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伸出右手,指着我,说:“行啊谢小玉,你就能跟我横是吧?行行行,你的事情我不管,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我知道谢子瑜动怒了,也就没再跟他争执,两步走到马路旁,拦了一辆出租车便坐了上去,车子刚启动,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想着在病房的那一幕,心口被扯的生疼,其实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只是没想到,这次的事情,他们还是站在小雅的立场上。如果有选择,我也宁愿自己没有这样的父母,可这根本不可能。
车子在小区外停了下来,迎面吹来的凉风让我稍稍的清醒一些,走路到住处,我将手机掏了出来,翻出了谢子瑜的号码,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按下去。
窗外的风忽然钻进了屋里,我走过去一看,这才知道,变天了。
关好门窗,转过身来时,桌上的手机响了,我快步走了过去,看到屏幕上显示“小雅”二字,顿时有些沮丧。
“姐,你到家了吗?”
“恩。”
“爸妈我已经让泽明送去酒店了,刚才那会儿沈泽明他妈在,所以爸爸才会那样凶你,你可千万不要怪他。”
小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劝慰,完全不符合我们之间的状态。
“爸走的时候让我打电话给你,我知道你房子不大,所以就让他们去住酒店了,婚纱照的事情我已经跟爸妈解释过了,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沈泽明和他妈都在,这个事情当然得做做样子,你可别放心上。”
做做样子,找不到罪魁祸首,就拿我开刀吗?
我在心底暗暗讥讽了一下,又听到小雅说:“姐,我和沈泽明要结婚了是事实,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我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我想,在这种情况下,你绝对不会不顾及我和孩子的,所以,我相信你,相信照片不是你弄得。”
按照我对小雅的了解,她饶了这么大的圈子,恐怕是另有所图?
“姐,我知道,我知道你每次看到泽明心底肯定不痛快,但是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泽明知道你住的地方差,心底恐怕也很愧疚,要不这样吧,沈家在一环内有个房子,我让泽明拿出来,你搬进去如何?”
“小雅,”我越听越糊涂,说:“这么晚了,你打电话过来,不会只为了说这个吧?”
电话那头,小雅的轻笑声传了过来,说:“不愧是我姐,连这个都听出来了,那么我就直说了,姐,我希望你和泽明保持距离。”
说的好像我勾引了他似的。
“姐,如果泽明去找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呵呵,饶了那么大圈子,我想,这句话才是重点吧。
“我做人,不用你教。”我淡定的回了一句,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我并没有觉得生气,在小雅一步步的得寸进尺之后,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或许,只有哪一天她真的跟沈泽明扯证了,我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一整天都围绕着这些事情,我整个人已经十分疲倦了,泡了杯咖啡,听着外面“呼呼呼”的风声,我的心越发的平静。
也越发的想念某个人。
这会儿手机忽然响了,我慌张的拿了起来,瞥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这一连窜的数字我记得,是沈泽明的号码。
“睡了吗?我在你楼下。”
单看这短信,我的肚子里就冒出一团火,再联想小雅的一番话,我直接选了删除。结果没一会又窜上来一条信息——“我知道你没睡,你家的灯还亮着。”
我恼火的关掉了灯,假装自己已经入睡。结果一个闪电在窗口划过,把我吓了一跳,没一会,轰隆隆的雷声就响了起来,我瞥了一眼窗外,“淅沥淅沥”的雨声已经落了下来。
这个季节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好奇的走到窗口,低头看下去,顿时惊住了——沈泽明居然还在楼下。
雷声越来越大,我看着这人无赖的模样,拎着一把雨伞就下了楼,出了楼道,一眼就看到站在雨中的沈泽明。
“你脑子有病吧。”我撑着伞走了过去,指着沈泽明,说:“有什么话你快点说,说完滚蛋!”
沈泽明微微抬起头,看着我,说:“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惊讶的看着沈泽明,说:“你大晚上的不陪在未婚妻身边跑到我这儿做什么?道歉?你不觉得你该道歉的事情太多了?”
沈泽明一脸歉疚,看着我,说:“小玉,我后悔了。”
其实婚纱照的乌龙事件对我而言多少有些提示,可我完全没有想到沈泽明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说出了口,一瞬间,喜怒哀乐等复杂的情绪涌出心口,不知所措之中,又多了一份悲凉。
雨水“啪嗒啪嗒”的落在雨伞上,我和沈泽明面面相觑,好一会,我们都没再多说一个字。我看着这个曾经放在心口的男人,忽然想甩过去一巴掌,但是我没有,我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照片的事儿,是你故意的?”
沈泽明想都没想就点点头,说:“我不想结婚了。”
“你他妈脑子有病是不是?”即便我再三克制,这一刻还是没法装作若无其事,说:“沈泽明,都说人越活越成熟,你怎么越活越幼稚,放照片做什么?告诉我你还心心念念的是我吗?拜托了,小雅现在怀有身孕,麻烦你像个男人一点成吗?”
“小玉……”
“不要这么喊我,”察觉到鼻子酸涩,我摆了摆手,说:“回去吧,我就当你今晚喝多了。”
不等沈泽明再多说一个字,我便钻进了楼道里,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楼,门还没开,眼泪就掉了下来。
提出分手第一个星期,我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沈泽明,梦见高中的学校,梦见他拿着圆珠笔敲着我的脑袋;分手第二个星期,经过这座城市里每一处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眼泪都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来,爸妈的赞同,小雅的咄咄逼人,好几次,我都想着干脆买一瓶安眠药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但是我没有,即便我从未真正的表现出自己的懦弱,可心底或对或少,期待着他能回头。
现在,当这个人的名字渐渐地从我的心底最深处被我悄悄的扔出去时,他却回头了,还告诉我后悔了,到底是我傻,还是他蠢?
我恼火的抹掉了眼泪,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一口气一饮而尽,这才回到床上,扫了手机一眼,直接将沈泽明的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听着这“哗啦哗啦”的落雨声,脑海里忽然窜出来一个念头,这个时候,谢子瑜又在做什么?
因为失眠的缘故,第二天上班我差点儿迟到了,进办公室的时候看着大伙儿都拿着笔记本去了会议室,我连东西都没放下,就跟着走了进去。总监已经到了会议室,正在翻阅着面前的策划书,这时候她忽然抬起头来,说:“怎么少一份?”
我惊恐的看着电脑,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说:“总监,我的还没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