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拿了几根新烛,打开灯罩,就着微弱火光,把它们一一点燃。
原本幽暗的书房,瞬间明亮起来。
李秀缘垂眸,看向手边。
只见书案中央,赫然放着他刚刚搜出来的一摞文书,以及一份早已泛黄发脆的卷宗。
在这两样东西旁边,才是记载张祁云以权谋私的那本册子。
男人秀眉低垂,毫无表情地把张祁云的册子烧了。
继而,他小心翼翼将文书与卷宗放进怀中,抬步坦然地离开了书房。
……
乾和宫。
魏化雨大刀金马地坐在檀木镂花大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身侧花几。
狭长漆眸,只定定看着站在灯架旁的少年。
少年身穿龙袍,单手负在身后,正盯着跳跃的烛火。
殿中安静良久,魏化雨才道:“今夜的一切,都在大舅哥预料之中吧?”
他分明比君念语年长,然而这声“大舅哥”叫得顺溜极了,可见脸皮极厚。
见君念语侧脸冷峻,他笑了笑,又道:“大舅哥怕也是早就看不惯卢府了,才会任由李秀缘娶卢金枝,好借他的手,对付卢家。小小年纪,心眼儿却忒毒,不愧是君天澜养出来的。”
君念语拿起金蛟剪,慢条斯理地剪短一根烛芯,“身为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卢家勾结外族,该死。”
他在几年前,就从魏化雨的私人书信里,得知了卢家与魏北宋家勾结的事。
宋家胃口不小,不止觊觎魏北的皇座,甚至都把手伸到大周来了,妄图利用卢家窃取大周朝堂的情报,好在数年后得以利用,攻伐大周。
他们既欢喜把手伸得这样长,他这位大周的主人,自然也愿意拿长刀替他们把那只不安分的手,
斩掉!
连他的父亲卢明至也受到了牵连,被罚禁足府中,上元节才能出府。
父子俩面如死灰地离开了宫闺,乘坐马车一路回到府中,却是一路无言。
等踏进府邸,卢明至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根木棍,陡然敲打到卢鹤笙身上,“没用的东西!瞧瞧给你爹我惹了多大麻烦?!如今前程也毁了,你高兴了?!”
卢鹤笙本就不痛快,在卢明至打第二棍时,直接抬手握住木棍,“爹也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后院中侍妾少了吗?从前还未入镐京城时,有少抢民女吗?!”
“你爹我抢的是民女,不是公主!”
卢明至厉声大吼。
卢鹤笙冷笑,“上行下效,不过如此!”
“孽障!你这个孽障!”
卢明至吼着,不顾一切地抡起木棍,再度打向卢鹤笙。
关键时刻,李秀缘不动声色地出现,一手握住木棍,淡淡道:“事已至此,岳父大人再如何发怒也是无用的。如今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小婿认为,咱们还是坐下来,仔细商量将来出路,方是正经。”
他生得姿容秀丽,瞧着书香气浓,乃是温润君子的模样。
卢明至看着他就觉得舒心,因此扔下木棍,叫小厮把自己那不省心的儿子带进去,才扶着李秀缘的肩膀,感慨道:“我卢家遭逢此难,未来数年在朝堂上必定寸步难行。卢府的一切,还得仰仗秀缘你了。”
李秀缘微微一笑,“小婿视卢府为自己家,岳父大人若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我李秀缘定然竭力而为。”
卢明至越发觉得他顺眼。
老头子想起自个儿在朝堂上的政敌——张祁云那一派朋党,于是带着他往书房而去。
他边走边道:“当今镐京,分为三大势力。一是随同太上皇统一中原的那拨新兴权贵,如张祁云,如花容战,如韩棠之等。二是原本就在镐京城扎根的老一派世家,如薛家,程家,谢家,顾家。三,就是在地方上政绩斐然,因此被升迁到镐京的家族,如咱们家。”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朝堂瞧着安稳,可皇上分明是借着三派势力的倾轧,暗暗地剔除异己呢。你别看皇帝年幼,可朝臣们如何,他心里门儿清。”
李秀缘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很快行至卢明至的书房。
守在书房外的侍卫,恭敬地为两人打开门。
“老夫纵横朝堂多年,所遇棘手政敌无数,却无一有如张祁云那般难缠者。他最近盯老夫盯得厉害,因此老夫不得不做点儿防范。这里是张祁云利用权柄,为他张家商铺谋利的证据,你拿着。”
卢明至说着,把书桌屉子深处的一本册子,递给了李秀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