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还只是刑部一个小小侍郎,江义海是刑部尚书,这女孩儿每日里都要来刑部探望,说是探望她爹爹,可手里拎着的精致食盒,却都害羞地悄悄塞给了他。
她说刑部的饭菜不好,怕他吃不饱,非得给他添上几盘大鱼大肉,惹得江义海明里暗里都要挤兑调笑他几句。
他时常要出去办案,炎炎夏日里身上沾着一股子尸臭味儿,谁见了都要躲出老远。
可她偏生半点儿都不介意,拎着冰镇过后的瓜果、绿豆冰跑去看他,明明是千金小姐,却亲自给他打扇子,红着一张小脸去瞪她爹爹,叫她爹爹不要总给他安排苦差事。
那些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在韩棠之的脑海中浮现。
小姑娘如春日酥雨般,缓慢沁入他的生活,与他的骨血融在一处,如何也挥之不去。
顶天立地的儿郎,抱着浑身染血的娇妻,在这一刻,忽然泪如雨下。
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从前是他错了,错把一腔执念当成爱情,反叫真正爱他的女孩儿伤透了心。
男人的泪水滴落在江梅枝苍白的小脸上,他抱着她,终于痛不欲生,“梅枝,你一定要没事……
“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那短了的袖口你还未给我补好,我选好了,我就要梅花纹的衣袖……
“主持中馈也好,生儿育女也好,只要你欢喜,我什么都由着你……只要你活过来,只要你好好站在我面前……”
三十岁的男人,在马车中哭得像个痛失一切的稚童。
人性便是如此,从来只有在失去时,才会明白如今手中所拥有的东西,究竟有多么珍贵。
……
事情传到宫里时,沈妙言正在乾和宫给君天澜研墨。
沉闷的傍晚,她正昏昏欲睡呢,听见夜凛的回禀,立即就精神了。
不等君天澜说话,她已先问出了口:“梅枝呢?她有事不曾?”
夜凛恭敬道:“白太医已经御诊过,道是无妨。”
“那就好!”
沈妙言松了口气。
夜凛退下后,她对君天澜笑道:“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韩棠之已然明白自己的心意,想来今后,定会对梅枝很好很好。”
君天澜“嗯”了声,盯着手中折子的内容,眸光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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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丘比特之箭,biu——!
韩棠之沉默着,不动声色地索要着,直把身下的女孩儿弄成了一滩春水。
他的眼底深邃无边。
他知晓身下的女孩儿出身名门锦绣,自幼在深闺中娇养长大,除了喜欢他外,再未吃过任何苦头。
可如今,她甘愿为他洗脚,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亲手裁制衣衫……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他并不讨厌。
他低头,攥住女孩儿的双手,轻柔吻过那十根纤纤玉指。
春帐深深,自是一夜缠绵。
翌日。
今日是三朝回门的大日子,侍女很早就把江梅枝和韩棠之唤醒,侍奉他们更衣梳洗。
两人乘坐马车离开韩府,朝江府而去。
长街繁华,临街的楼外楼依旧笙歌风流。
君舒影独自坐在高高的扶栏上,俯瞰着人声鼎沸的长街,不染而红的眼尾斜挑着风流,含着半口酒汁的薄唇,越发绯红秾艳。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从街尾驶过来的马车上。
那是韩府的马车。
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凤北寻呷了口酒,“微臣本欲为江梅枝和方遂牵线,如此一来,江家就等于站到了八皇子这边。只可惜,被沈姑娘暗中破坏了。”
初夏的风拂面而来,把君舒影颈间那条厚大蓬松的狐尾吹得簌簌摇曳。
他的唇瓣抿起一个弧度,“韩棠之手中,可沾染了不少人命。”
当初他与君天澜争夺太子之位,支持他的世家朝臣之中,不少人都被韩棠之暗中刺杀。
甚至包括萧城烨,都死于韩棠之的手。
如今,似乎也该算一笔总账了。
男人眉目含笑,“拿弓来。”
立即有美貌侍女捧来一弯长弓。
那弓箭乃是乌青色鱼骨木所制,韧劲极好,随意拉开弓弦,羽箭可以射出很远。
他姿态闲适地拈弓搭箭,闪烁着银芒的箭头,缓慢地瞄准了车窗。
马车行驶间,车窗窗帘抖动,隐约能看见里面坐着的人。
韩棠之是背靠窗户的,于刺杀,极为便利。
君舒影唇角微勾,在寻到合适的角度时,瞬间松开拉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