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望向这个男人,“能告诉我,我娘亲的故事吗?”
无寂撩起黑色道袍,在圆桌旁落座。
他垂眸,挽袖斟了杯茶。
原本始终阴冷苍白的脸,不知为何,竟然慢慢多出了一些红润。
那令人畏惧的森寒从他身上褪去,他周身的气度,缓缓恢复成司马辰的悠闲恬淡。
他开口,喑哑难听的嗓音中,透出不经意的柔情:
“你娘亲很好,比你好。”
沈妙言撇了撇嘴。
说得好像她很不堪似的。
对方继续道:
“我最初发现她时,她还只有十三岁,还只是个小姑娘。她人很好,脾气也好,无论对谁,无论在什么时候,始终都是笑吟吟的。
“那年寒冬,我心绪不宁,在魏北京城的郊外,袭击了上百名魏军。虽然我把他们全杀了,可自己身上也受了重伤。当然,这些重伤于我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徒步跋涉过很长的山路,最后独自躺在冰雪之中发呆。你娘亲大约是同人来郊外赏雪,她竟然以为我奄奄一息,非要把我救回去。对我而言,活着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她愿意给我带点小乐子,我自然却之不恭。
“你娘亲很天真,她不知道她救回府中悉心照料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她每日里与我说话,不停安慰我,尽管我与她并不熟识。她似乎和每个人都能说得上话,她就是那种烂好人。
“那年上元节前,我无聊推演你娘亲的命格,发现她或许可能与楚国之人诞下龙裔。正好,那日我偷听到了她要和魏惊鸿在上元之夜私奔的计划。再加上魏惊鸿未婚妻的推波助澜,于是我在她前去赴约之时,在半道把她劫走了。
“我划着孤舟,载她穿过狭海。她仍旧很天真,从早到晚笑眯眯的,总是问我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她大约被保护得太好,从不知道这世上,会有恶人存在。
“她很信任我,总以为我是在带她出去玩,就算是看见海鸥群,都会惊喜地睁大眼睛。可那时候,我着实厌恶她脸上的笑容。凭什么我每日里受尽煎熬,而她却能整日高高兴兴?明明,明明她是我仇人的后代……”
沈妙言的指尖轻轻滑过丝绸中衣上的银线绣花,不知该作何表情。
如果,如果她是无寂,她,大约也会对这个世界,充满恨意的吧?
无寂继续道:“终于有一天……”
,
他盯着逼近的千军万马,薄唇轻启,声音缓慢而富有磁性: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话音落地,他携裹着天地间那令人惊恐的巨大力量,宛若化身龙卷,瞬间掠至千军万马之中!
君舒影与连澈同时掠出!
三人在这广袤的原野上,独对千万阴兵,斩断束缚的枷锁,如狂风骤雨般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杀戮!
焚城内。
沈妙言端坐在拔步床边。
这里是焚城的宫殿。
金砖铺地,白玉作床,博古架上堆放的珍宝奢华荼蘼尚不必言,便是随意一只茶盏,就已然镶嵌了无数颗圆润宝石。
纯金镂刻的枝形灯台多达百座,正静立在寝殿两侧,巨大而华丽的落地水镜折射出烛光,越发显得这座宫殿奢华如梦。
沈妙言摆弄着身上这套宽松的丝绸中衣,暗道那个疯狂的男人,大约把全天下的贵重珍宝都搜刮过来,用以装饰这座皇宫。
如今他把自己掳劫过来,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她想着,二十二名着装一致的宫女,捧着托盘优雅而来。
她们早已死去,只是身躯被人完好地保存下来。
在千年之后,她们被重新唤醒。
她们保持着生前的微笑,目光却透着空洞。
为首的大宫女僵硬屈膝,语调毫无波澜:“请小姐更衣。”
“更什么衣?”
沈妙言挑眉。
两名宫女缓缓上前,从托盘上拿起一件火红色绣曼珠沙华嫁衣,当着沈妙言的面,轻柔拉展开。
那嫁衣所有的丝质面料大约是千年前元国的宝物,即便如今看来,那绸缎也仍旧丝滑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