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再有机会,若再有机会……
树叶被夜风吹得零零落落,闪烁着月光的清辉,徐徐坠落在他的发梢、肩上。
一代枭雄,独对明月,大睁着眼睛,在懊悔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君舒影收回视线,勒马朝镐京城而去,“把他葬了。”
……
翌日,金銮殿上。
君烈听君舒影禀报了秦熙之死,顿时气得不可自抑,冷厉的目光落在君天澜身上,怒声道:“你干的?!”
君天澜垂眸出列,朝他拱手,“儿臣昨晚得知秦熙征战北狄的真相,一时义愤填膺,所以才带着太子府的侍卫夜闯秦王府。本欲问他个究竟,可儿臣抵达秦王府时,秦熙早已不知去向,许是畏罪潜逃了。”
“畏罪潜逃?!”君烈冷笑,将手中的碧玺手串甩得啪啪作响,“他才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他潜逃哪门子?!”
君天澜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上前几步,交给福公公,“这是儿臣无意中获得的文书往来。其中,还有北狄皇族交给秦熙的降书。北狄皇族已经投降,可秦熙却置若罔闻,仍旧将他们屠戮殆尽……”
群臣皆都震惊地望向君天澜,他们只知秦王杀了北狄所有的皇族与官僚,却并不知原来北狄在之前已经递了降书!
君天澜身着明黄色太子服制,站在那里的身影笔挺如松,高大而令人信服,“这一场战役,尽管我大周获得北狄三千里封地,却赢得毫无人道。秦熙,其罪当诛!”
君烈沉默着看完那几封信笺,朝堂中的氛围逐渐紧张起来。
半晌后,他将那沓信放到旁边,凤眸眯起,“即便如此,你也无权带着侍卫擅自闯入秦王府,大杀无辜……”
“儿臣并未杀害秦熙。”君天澜拱手。
君舒影适时出列,“启禀父皇,儿臣昨夜听闻皇兄带兵闯入秦王府,恐怕秦王遭遇不测,于是特地前去秦府一看究竟。谁知半路却遇上秦王府逃难出来的下人,说是秦王已经离开镐京城,往北狄而去。”
他说着,那张绝艳的脸上,多了几分喟叹,“儿臣寻思着,秦王乃是难得的将才,即便犯错,也该加以宽宥。因此儿臣特地去郊外追秦王,谁知却正好目睹秦王自刎。儿臣想,许是秦王自己认为造孽太多,所以才选择了这一条路。”
他轻轻摇首,只字未提北狄二十万兵权一事。
君舒影微笑。
秦熙见他没有异议,勒马回身,朝为首的马车而去,对其中最大的一个男孩子道:“皇上有令,让我去办一件大事,我恐怕不能带你们去北狄了。车中备着的金银足够你们用,你要把弟弟妹妹们好好带大。”
那个男孩儿是这群孩子里唯一懂事的一个,自然知道秦熙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他双眼噙起泪花,满脸都是愤怒,“秦大哥,我们不怕死!不是说好了吗?大家在一起,才是家!秦大哥这么抛下我们,是不肯把我们当成家人!”
秦熙轻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压低了声音,“我此生行事,暴虐荒唐。坊间说我草菅人命、荒淫无道,都是真的。我犯下的罪孽,连我自己都数不清。可我最后,却想做一件好事,我想让你们好好活下去。乖,让我做这最后一件好事吧。”
男孩儿泣不成声。
那些丁点大的孩子疑惑地望着这边,不懂为什么他们的秦大哥看起来脸色那么凝重。
男孩儿抬袖擦去眼泪,深深凝了眼秦熙,最后含泪驾着马车离去。
月色如水。
秦熙目视那几辆载满孤儿的马车,在山道上远去,素来凌厉冷漠的双眸含着些许柔和,仿佛是瞳眸中盛进了世间最温柔的月光。
大大小小的孩子争先恐后地从车窗中探出头,冲他挥手作别:“秦大哥,我们在北狄等你!你完成了秘密任务,一定要来找我们呀!”
“秦大哥,我们等你来北狄,一起去看冰雕和雪莲花!”
奶声奶气的作别声音,回荡在整个山野林间。
秦熙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直到马车彻底从视线中消失,君舒影才淡淡道:“兵符。”
秦熙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锻造的兵符,扔给了君舒影。
君舒影接过,递给身后的张祁云,张祁云翻过来覆过去看了许久,才轻声道:“是真的。”
君舒影瞥了眼秦熙,淡淡道:“自己动手吧。”
也算是保全颜面。
漆黑的山峦,在深蓝色的天际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