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君天澜身边的沈妙言,却是不信的。
她静静注视着楚随玉,这个男人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润风流,看起来明明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可谁又知道他心肠狠辣、表里不一?
那张嘴舌绽莲花,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真真可怕至极。
这世上人有千面,男人之中,有人表面花心但骨子里痴情如花容战,有人冷漠残酷只钟情江山权势如顾钦原,有人舌蜜腹剑贪恋财色如韩叙之,也有试图同揽江山美人的男人,如君天澜。
千人千面,若不仔细观察,那么便不会知道到底谁重情重义,谁又真正冷漠无情。
男人表面上的话,大抵是不能信的。
女子要找一位才品皆好、用情至深的夫君,当真是非常难的事。
她偷眼望向身边的君天澜,抿了抿唇瓣,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对方的手指。
君天澜瞥了她一眼,瞧见她那双复杂的琥珀色瞳眸,便知这小姑娘大约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反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握了握。
上座的楚随玉环视众人,放柔了声音:“王妃虽然失德,本王却不愿休弃她,叫她无颜活在人世。所以本王决意将她贬为侧妃,仍旧留在府中,好生娇养,以全多年夫妻恩情。”
他话音落地,便有人称颂起他的宽仁大度。
楚随玉重又坐下,酒宴再度开始。
大厅中上了舞姬,在场之人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
沈妙言垂下眼帘,楚随玉将王妃姐姐贬为侧妃,便是在打温家的脸面。而温阁老被楚云间信任,温家势力越发如日中天,他这么做,恐怕只是为了给楚云间一个交代。
他折下自己的羽翼,以此告诉楚云间,他并没有在朝中拉帮结派。
他将王妃姐姐贬为侧妃,以此换取不被帝王猜忌。
好深的心思。
此时幽静的闺房中,温倾慕面色苍白,独自躺在大床上,郁郁不得欢。
窗户大开着,春风将帐幔吹得鼓起,她偏过头,注视窗外枝头的繁华,眼睛里都是苦涩。
夏侯卿单膝跪下,低头道:“臣愚钝!”
楚云间摇首,示意他退下。
书房归于寂静,年轻的皇帝靠着椅背闭上双眼,三月的阳光在他月白色龙袍上翩跹而舞,恍惚之中,他仿佛又听见觉远大师说过的话。
——命运的星宿轮盘已经发生改变……皇上为楚国、为天下留了一颗火种,她会燃烧起来,直到给这世间,带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他始终相信沈月如肚子里的孩子才是颠覆楚国的人,毕竟妙言是女孩儿,再如何有本事,也不可能成为皇帝。
可沈月如被神秘人截走,他耗费无数人力都没有寻到半点儿消息。
难道,他就要坐在这里,等着看楚国如何被人灭掉吗?
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孩子,可他也无法容忍楚国覆灭。
他深爱这个国家,胜过深爱他的子嗣。
他摸着手腕上觉远大师赐给他的菩提手串,无力地发出一声叹息。
国师府。
沈妙言用两层珍珠膏才勉强盖住眼下的青黑,来到花厅,君天澜已经在用早膳了。
她走过去坐下,拂衣给她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她滴了些酱汁在粥里,又夹了两根酸豇豆。
她胃口好,一会儿就吃完了两碗粥,又拿了一笼蟹黄汤包吃起来。
君天澜吃完面,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些人呢?”
“我让他们逃出京城了。”
“你认为,他们会悔改吗?”
沈妙言吃包子的动作顿住,琥珀色瞳眸闪烁着淡漠:“不知道。”
说着,又继续吃起来。
君天澜拿了锦帕,慢条斯理地给她擦拭唇角:“你要记住,统治者必要的品质,是心软。最不必要的品质,还是心软。”
“可我不是统治者,我只是个寻常姑娘。”沈妙言推开他的手,用木筷夹起一只蟹黄包蘸了蘸酱料,像是刻意一般,重又将唇角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