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轻柔地捋开她额前的碎发,声音柔软:“只要与慕慕一起,本王从不惧怕死亡。慕慕怕吗?”
温倾慕一怔,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楚随玉这是,要同她玉石俱焚的意思?
可她不能死,她还要活着,信守与容战死生契阔的誓言。
她推开楚随玉的手,端艳的面庞犹如玉石般冰冷:“放我出府,我去为你求情。”
“拿纸笔。”楚随玉转身走到大椅上落座。
两名侍女立即捧来笔墨纸砚,温倾慕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在桌边坐下,在白纸上书写起来。
两封信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花府和温府,花容战正在睡懒觉,听说晋宁王府来信了,顿时睡意全消,一口气读完信,虽然恨极了楚随玉,可仍旧马不停蹄地去请君天澜帮忙。
而温府,温阁老穿着朝服,步伐颤颤地准备出府,正要上轿,晋宁王府的小厮将信送了来,他看过,确认这是自家孙女儿的笔迹,顿时呕了个半死。
他的孙女,向来乖巧大方,那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本以为晋宁王会好好疼爱她,可是从这封信的措辞来看,慕慕分明是被逼着写这封信的!
他拄着拐杖,实在是怒极,命管事将儿子温预从府里叫出来,就在长街上,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拿拐杖生生打了他一顿。
温预哭天喊地地求饶,温阁老恨铁不成钢,将那封信揣进怀中,老眼含泪地坐进了轿子里。
他现在很后悔,当初受楚随玉的威胁,将宝贝孙女儿嫁给他。
他当初,就该送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进天牢!
今日百官齐聚朝堂,纷纷称颂楚云间洪福齐天。
楚云间淡薄的目光扫过殿下群臣,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京城发生了太多事,相府一家、御史府一家,尽都覆灭了。
呵,都是他的得力重臣啊。
那温润的眸光透出十足的嘲讽,他淡淡地开口,褒扬了温阁老的忠心,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他,并当着群臣的面下旨,任命温预为正三品右都御史。
天恩浩荡,温阁老战战兢兢地跪下叩谢皇恩,心中却十分忐忑。
人老了,才会知道福祸相依的道理。
皇宫。
楚云间身着明黄色丝绸中衣,披着厚实的龙袍,形容消瘦,独立于仪元殿的窗前,静静注视着远处夜幕上的焰火,俊朗雅致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已经醒来五天了。
他没有让李其告诉任何人,只自己独自待在殿中,慢慢恢复身体。
他需要充沛的体力,去接手朝中诸事。
更需要突然出现,让不停在朝中拉帮结派的楚随玉措手不及。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可如今望着京城里的焰火,听着那些热闹,内心一角却莫名空落落的。
他缓缓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这里疼得厉害。
在他昏迷期间,他的意识实际上是清醒的,听觉更是十分灵敏。
可是这几个月,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儿,却根本未曾来看过他。
唇角缓缓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他按着心口,雅致的脸上蔓延开苦笑,她不曾来探望他,却也不曾趁机来刺杀他。
她是不是,原谅他了?
还是,她不屑乘人之危?
无数硕大的烟花的夜幕中绽放,年轻的帝王缓缓蹲了下去,在寂静而黑暗的大殿中,抱头痛哭。
苦涩的滋味儿从舌尖蔓延至躯体,直到四肢百骸,直到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骼,直到深深烙印进灵魂。
这二十多年他为了在深宫中活命、为了爬得更高,伤害过无数人,也品尝过无数孤独与痛苦。
可没有哪一种,比现在的滋味儿还要难受。
烟花兀自绽放,但那是民间百姓们的热闹,与他无关……
他心心念念渴求成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君王,如今他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才惊觉这个位置到底有多么寒凉。
他,真的后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