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月明。
君天澜走在田埂上,缓步往木屋的方向而去。
沈妙言抱着灯笼跟在他身后,低垂着脑袋,周遭的萤火虫也不能使她高兴。
快走出棉花田时,君天澜忽然顿住步子,沈妙言没注意,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
她摸了摸头,君天澜转过身,抬头望了眼明月,伸出手,在空气中握住什么,继而又缓缓张开五指:“沈妙言,你说,我这样,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沈妙言怔怔看着他,“是……月光吗?可月光,是抓不住的。”
“是,月光和时间,都是抓不住的。它们从我的指缝中流走,即便再次去抓,也不是之前的那一束月光,更不是刚刚那一瞬的时间。”
君天澜凝视着她的眼眸,下一瞬,忽然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同他修长的手指相扣,却莫名相衬。
“沈妙言,月光和时间我都抓不住,我能努力抓住的,只有人心。”
他声音低沉清冷,却透着致命的诱惑。
像是美丽却有毒的蛇吐出长长的红信,诱惑着眼前的猎物。
沈妙言瞳眸倏然放大,与他相扣的手掌,不禁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他的双眸那样黑沉,无边无际,月光也无法洒落进去。
像是他黑暗的过往。
像是她一旦参与其中,今后,便会再也无法脱身。
沈妙言攥紧的手逐渐放松,她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由他握着手,缓缓往木屋而去。
翌日一早,国师府的马车停在木屋前,阿杏和阿瞒依依不舍地送沈妙言上车,阿杏又送了她一枝杏花和一粒糖果。
马车路过镇上的青石板街时,沈妙言看到昨天站在窗外听课的孩子们,含泪站在路边,纷纷对马车作揖,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是感谢国师为他们请来了私塾先生。
她转向君天澜,却见他闭目养神,好似这好事不是他做的一般。
阳光从车窗洒进来,她摊开手掌,掌心的糖果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她将糖果扔进嘴里,眉眼弯弯,真甜!
沈妙言回过神,望向窗外那些懵懂的面庞,和那些天真无邪的目光,一颗心像是被什么触动,莫名柔软起来。
而今天,是他们留在棉城的最后一天。
入夜之后,沈妙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尽管只在这里住了短短几天,可是她已经深爱上了这座依山傍水的小城。
恍惚中,那些小孩们懵懂的面庞又出现在脑海里,真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黑暗中,她睁开双眼,眼下一片青黑,完全睡不着。
“国师。”她轻声。
“嗯。”侧身向外、一手托着脑袋的男人,轻轻应了声。
沈妙言坐起来,亲昵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沈妙言,现在是两更天。”拒绝得淡漠直接。
沈妙言摇胳膊的手顿了顿,随即爬过他的身躯,跳下床穿好鞋袜,借着清透的月光,穿好外裳,又从衣架上拿了他的衣袍,晃了晃他:“国师,起来。”
“沈妙言。”
君天澜闭着眼睛,眉头皱起。
“国师,我想看萤火虫。”沈妙言趴在床边,小脸凑到他那张冷峻精致的脸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睫毛,“国师,陪我去看萤火虫,三四月的萤火虫最好看了。”
“自己去。”
“国师……”沈妙言唤得千回百转,伸手攥住一缕他的长发,往小手指上缠绕,“国师,陪我去看萤火虫!”
君天澜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稚嫩清秀的面庞,和那双蜜糖似的瞳眸。
那瞳眸温柔似水,带着一点乞求,像是平静湖面漾开的微小涟漪。
心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面对这样的目光,他甚至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坐起身,沈妙言便欢天喜地的给他穿衣,又拿了桌上的墨玉发簪为他挽发。
两人悄悄出了门,月色如清水般澄澈,落在棉花田里,莹白一片,如梦似幻。
沈妙言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住君天澜的衣袖,兴奋地进了棉花田。
这些棉花树比她还高,枝头堆霜砌玉,却又软绵绵的,像是春日里的一场暖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