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不管不顾地从江镇怀里挣脱出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扯动身上的伤口,疼得满头是汗,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刚爬了几下,就看到了在地上静静躺着的江端。
他的盔甲卸在一边,身上的布带只绑到一半,胸前是大片晕染开的血迹,江云确认似的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忽然整个人扑了上去,狠狠一巴掌扇在江端脏兮兮的脸上,眼泪止不住地掉,一颗一颗的混着黄土和血水,模糊了江端的脸。
江镇没有哭,他任由江云哭了几声,语气紧绷地说道:“各营清点剩余兵力,整军回程。”
江云的哭声低了一些,她抓紧了江端胸前破烂的衣裳,慢慢地把他背在身上,松魁想要过来帮忙,被她抬手轻轻地挡住了,她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江端的战马,也没有看到喜欢撒娇的小黑,抽噎一声,把江端放到了一个失去了主人的亲兵战马背上。
江端死了。
羌人统帅小王子也死了,江端是被围困砍死的,致命的伤在于胸口的断剑,一剑穿心,小王子是战至最后一人时,双腿被箭射断,无法再杀敌,挥刀自刎而死的,他的脖颈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江镇说要把他带回去厚葬,就像当年厚葬他的父亲一样。
十二万大军最后只剩下了八千,伤残者半,像江云这样中了两箭,身上还有多处刀伤,但还能清醒过来骑马的都不算带伤,距离营寨半个时辰的路程,大军走得很慢。
江云骑在马上,前面放着早已失去了生机的江端,江镇在最前面,头也不曾回过一次,有时江云甚至觉得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像一把静燃的火,像一座无声的山,她已经从松将军那里知道,正是因为江镇下令变动主力位置,才使得江端命丧,她不知道作为一个父亲是如何能那么果断地下达命令的,但她也知道,江端不会恨他。
武将的一生就是那么简单,一场战事,就是全部。
江云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原本的眼泪干涸在脸上,紧巴巴的揪着心口疼,她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长,就这么没了,像那些只会出现在回忆里的战友一样,再也不会鲜活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了,人死了,就没了。
西北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也许是因为临行前根本没有想过还能回来的原因,无论是哪个营都没有准备照明工具,好在大家都很熟悉回去的路,江云微微垂着眸子,耳畔忽然传来了低低的风声。
那风声似是有规律,细细的,鬼魅一般的,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忽然有了一种被人窥视的紧张感,前些日子的幻听再一次袭来,只是这一次并不是那么分明的好似听见人声,而是一种山精野鬼般的啸叫。
风在笑,风在叫,风在啸。
江云的神智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朦胧,但很快就醒过了神,她试图握紧手中的缰绳,却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了背后,摸到了陌刀的刀柄。
大军的行进诡异地停止了,江云的视线落在了最前面的江镇身上,下意识地勒住了马,江镇的背影宛若黑夜里的一座山,只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心安,他的背影也只是停滞了那么片刻,随即就转过了头,看向身后的大军,“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