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吕西安现在应该也很为难。
众所周知他是热罗姆亲王殿下的心腹,靠着亲王殿下的提携才有今天,但是如果亲王殿下退休了,那就没办法提携他了——所以,他和唐格拉尔一样,都要找靠山。
“是啊,夏尔,我确实是为难了。”吕西安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亲王殿下说要退休,事前一点前兆都没有,等回过神来我已经落到这个尴尬的境地了。”
“那我应该怎么帮你?”夏尔没有耽误任何时间,直接就问。
“让您的爷爷向路易亲王殿下举荐我,帮我继续留任。”吕西安这次终于不躲闪了,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根据内部的消息,陛下打算在不久之后就让路易亲王继任热罗姆亲王殿下的职位,就算不当大臣,也将会成为内政部的实际领导人之一,所以到时候我希望我能够留下来。”
“哦……”夏尔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夏尔没想到,陛下把路易-波拿巴召回国,居然这么快就要委以重任。
哎……生在皇家真是太好了。
“那你怎么不让热罗姆亲王殿下推荐?他推荐的话更加名正言顺吧?”夏尔又想到了什么。
“他不肯。”吕西安摇了摇头,“再说了,前任跟后任推荐人的话,怎么看都不合适吧……”
“我明白了……”夏尔又笑了出来。
是啊,热罗姆亲王可以退休,他反正年纪大了,什么都享受过,但是吕西安怎么会肯?他已经享受过了权力的美妙,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跟着热罗姆亲王一起退隐,肯定是要另外找靠山。
“夏尔,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吗?你跟我说你乐意帮我,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你们帮我找到路易亲王殿下,让我和他成为朋友,那么你们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忙,你们想要知道部门的历史,没问题,我都可以告诉你!你想要做点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没问题,我可以来帮你善后!”吕西安的呼吸有些急促了,显然情绪激动,“只要你能够帮我保住现有的一切,那么我什么都能帮你做。”
夏尔冷眼看着对方,现在的吕西安-德布雷,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自若了,患得患失的样子着实有些难看。
“我知道,夏尔,我现在显得有些丑陋,一点也不像个洒脱的贵介公子,可是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贵介公子。”吕西安苦笑了起来,“我奋斗了十几年所得到的一切,你们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轻松拿到手,所以你们可以洒脱,对你们来说,就算失去了什么,以后永远也有机会再拿到,可是我不一样……如果我失去了什么,那就再也没机会去拿到手了,所以我必须去紧紧握住,就像溺水的人握住救命稻草那样,绝对没办法放手,哪怕样子再难看,我也要握紧,就算被人嘲笑,那也比跌落到泥坑里面被人遗忘要好。那么,夏尔,告诉我吧,你愿意不愿意对我伸出友谊的手,得到我的一切回报呢?”
“好的,不要着急,吕西安……”眼见对方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夏尔也没办法保持沉默了,他点了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好吧,我会让我的爷爷这么做的,你放心吧!”
“夏尔……谢谢你!”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吕西安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他忍不住直接站了起来,握住了夏尔的手。“相信我吧,只要你们给了我出路,我可以帮你们做到任何事!”
“那么首先告诉我到底是谁做了那些事吧?”夏尔并没有被感动,他直接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是诺瓦蒂埃侯爵。”吕西安也没有再躲闪了,干脆地回答了夏尔,“就是现在已经中风瘫痪的那个家伙,当年他帮助被流放的皇帝陛下负责巴黎的事务,等到皇帝陛下回归之后,他就作为特派人员来到了内政部,和几个同僚接管了整个警察部门的工作。”
还没有等夏尔再追问,他直接就从自己随身带过来的公文包里面拿出了一张纸袋,递给了夏尔,“相关的卷宗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直接查阅就行了。”
喂!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你刚才所说的部门原则呢?现在跑哪儿去了?
带着这样的吐槽,夏尔默不作声地接过了纸袋。
他当然不会现在就拆开,两个人心照不宣,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开始用餐闲谈,不过这时候他们的话题已经轻松了不少了。
“现在唐格拉尔男爵可是很着急,他生怕路易-波拿巴亲王殿下不答应婚事,所以一个劲儿地跟他献殷勤,我看他真是急疯了。”吕西安又谈起了自己情妇的丈夫。
“让女儿当亲王夫人是很多人的梦想,这也不怪他吧。”夏尔随口回答。
“如果这事办成了,那肯定没人能有话说,如果办不成,那男爵可就麻烦了……毕竟社交场上可是已经有很多有关于他的闲话了。”吕西安-德布雷的笑容里面多了一丝诡秘,“而对我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夏尔从他的笑容里面,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惊诧万分的东西。
“怎么?难道你也想要娶他的女儿?”他脱口而出。
“是的,其实我真的挺想娶她的,毕竟她那么漂亮,而且那么有钱。”吕西安以十分平常的语气回答,“话说回来,我也算是能配得上他女儿的吧?毕竟我算是大有前途,不是吗?”
“可是你是她母亲的情人啊。”夏尔反问。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我想如果想点办法的话,这些障碍是可以绕过去的。”吕西安摇了摇头,显然不以为然,“如果女儿做不成亲王夫人,唐格拉尔男爵应该就得去追求现实一点的目标了吧?那时候我应该就有机会了,只要到时候努力一点,说不定就可以……”
夏尔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冷淡地注视着意气飞扬的吕西安-德布雷。
这是一只饿狼。
饿狼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界限,他们只会吞噬,吞噬面前的一切,他们的脑子里面没有任何准则,什么人都可以出卖,什么人都可以背叛。他们也从来不会满足,非要把一切都踩在脚下不可。
对这种人,永远只能利用,绝对不能信任。
就好像那位维尔福检察长一样。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诺瓦蒂埃侯爵有意隐蔽那位来自马赛的犯人爱德蒙-唐泰斯的信息,并且继续把他关押下去,只可能是出于一个理由——那就是为自己的儿子做遮掩。
这个犯人当年在马赛,维尔福检察长当年也在马赛,这不可能是一个偶然的巧合。
可想而知,这个犯人一定是维尔福送进去的,而为了儿子,诺瓦蒂埃侯爵违反了原则,硬是让一个皇帝的支持者在皇帝的监狱里面坐牢到死,不见天日。
父亲帮儿子做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儿子又是怎么回报父亲的呢?
他把瘫痪在床的父亲孤立,当成了可以随意摆布的人,还想要剥夺父亲的财产。
呵呵,如今这世道还真是无情。
正在侃侃而谈的吕西安-德布雷,突然发现面前的少年叹了口气,吐出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感叹。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正当基督山伯爵在唐格拉尔男爵府上,同这位鼎鼎大名的银行家谈笑风生的时候,夏尔也在另外一个地方和某个重要人士见面。
和基督山伯爵一样,他现在也身处于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坐落于法兰西元老院不远处的维耶里大酒店,这是巴黎最著名、最富有情调的餐馆之一,元老院和帝国政府的高官显宦们经常在其中出入,不知道有多少背地里的交易在这里进行。
而他,就在酒店的一个包厢里面,看着侍应们将一道道菜肴和酒水送到餐桌上来。
不过和基督山伯爵不同的是,他是被这个人临时约过来的,自己也不知道今天两个人会谈到什么。
他对面的座位一直空着,请他的人还没有过来,他只能百无聊赖地在窗口四处张望。
正当他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已经开始看怀表的时候,门口终于重新又打开了,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十分正式的黑色套装,表情匆忙而又带有一丝严肃,正像是一个年轻无量的政府要人那样。
他正是帝国内政大臣热罗姆亲王的心腹兼秘书吕西安-德布雷先生。
虽然出身并不高贵,但是他是一个非常善于钻营的年轻人,所以早早地就飞黄腾达,被上司看重,并且蒙受了亲王殿下的恩惠,擢升到了如今的地位。
能够被这么多大人物看重,当然不仅仅是凭借溜须拍马而已,他的能力也非常显著。在读书的时候,他的成绩就十分优异,而在进入到政府之后,他的工作成绩一直被旁观者们好评,工作热情更是无可挑剔,所以才会被认为是帝国政府内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之一。
“夏尔,真的不好意思,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稍微耽搁了一下。”一看到夏尔,他就笑着朝夏尔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就坐到了夏尔的面前,那种风风火火的忙碌气息,让人毫不怀疑他确实重任在肩。“哎,最近真是个多事之秋,元老院里面的反对派一直都对政府喋喋不休,老实说我们应对起来真是有点麻烦……”
“我能理解的,吕西安。”夏尔同样给对方回了一个微笑,“那么,我能给您帮上什么忙呢?”
虽然表面上带着笑容,但是夏尔心里还是充满了迷惑的。
吕西安-德布雷约他出来见面,这还是第一次的经历,所以他不免有些心里紧张,不过说到底,吕西安-德布雷目前和他的关系十分良好,今天应该不会给他什么坏消息——或者换句话说,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吕西安-德布雷仓皇躲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也不会把他找过来。
“事到如今,我也不求您给我帮什么忙了,别给我们增加一些无谓的工作量,我们就谢天谢地了……”吕西安-德布雷长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我们要应付元老院已经够为难的了,为一些私事而背上什么负担,那就太荒唐了。”
“荒唐?!”夏尔当然听得出对方话里面的潜台词了,他就是在指责自己无端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原来吕西安把自己叫过来就是兴师问罪的?
但是他很奇怪,自己明明没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得罪这个吕西安了?
“我给你们添了什么麻烦了吗?”沉吟了片刻之后,夏尔还是摸不到头绪,只好直接问对方了,“很抱歉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如果我无意当中做了的话,我向你们道歉。”
“对您来说只是一件无意的小事,对我们来说可是麻烦的根源了。”眼见夏尔的态度很好,吕西安的严峻态度也缓和下来了,“夏尔,你为什么要让孔泽翻我们部门的旧账?”
“翻旧账?”夏尔更加迷糊了,“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您忘了吗?”吕西安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了起来,“您之前不是让孔泽去追查三十年前我们部门内部的问题。”
“三十年前的问题?”夏尔皱了皱眉头,然后骤然想了起来。
是啊,在不久之前,从马赛和伊芙堡监狱回来的孔泽,向他报告了许许多多他调查的情况,其中就有有关于一个死去的犯人爱德蒙-唐泰斯的事情。
这个年轻人,是在波旁王朝复辟时代以支持皇帝的罪名被送进伊芙堡监狱坐牢的,但是到了帝国复辟之后,他却没有被释放,依旧被关在那里。
伊芙堡监狱曾经向巴黎提出了询问,希望释放这位犯人,但是当时巴黎传来了严厉的回复,要求监狱继续看押这位犯人,不得释放,于是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不得不在不见天日的监牢当中继续服刑,直到死去。
当时夏尔一听到这个情况就有蹊跷,于是马上命令孔泽继续沿着这个线索追查下去。
然而,现在吕西安-德布雷却把他找了过来,疾言厉色地要求他不要这么做。
“吕西安,我明白了。难道,当时不允许释放那个青年犯人的命令,来自于内政部?”夏尔终于搞清楚了状况。
吕西安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扫了一眼,确定这里没有人之后,他点了点头。“那当然了,法兰西所有的监狱,包括政治犯的监狱,都是内政部管的,如果我们部里面下文让监狱继续关押那个凡人,他们哪里敢不听?”
“那么,是谁这么下令的?”夏尔追问。
吕西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夏尔,你难道不知道我今天把你叫过来是为了什么吗?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这是我的责任。事实上,我已经把孔泽也训斥了一番了,他的调查只能到此为止。”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夏尔,别怪我,处于我的立场,我只能这么做,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的话你也会这么做的。我们的旧账不是那么好翻的,没有人能够承受这样大的代价。”
这确实话也没说错。
帮助前任掩盖见不得光的东西,这是所有政府部门的领导的通行规则,毕竟,谁在任上的时候,手都不会是完全干净的,如果他不给前任填坑,那以后他不在了,谁会给他填坑?到时候苦的人只能是自己。
所以一碰到这个情况,吕西安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勒令孔泽立刻停止调查,然后找到夏尔向他陈述利害,让他放弃深入调查本部门的隐私。
更何况,他这里还是要害部门,里面的隐私更加是充满了血腥气,如果真要乱翻旧账的话,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只能选择压下去。
至于那个年轻人爱德蒙-唐泰斯的冤屈,那就不是吕西安-德布雷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反正他死都死了不是吗?
“吕西安,我的朋友,不要激动。”看到对方这么着急的样子,夏尔温声安慰了对方,“你放心吧,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翻旧账,我也绝对没有拿你们部门内部的隐私来牟利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的行为现在就已经很危险了。”吕西安-德布雷摇了摇头,并不同意夏尔的说法,“你要查基督山伯爵,我绝对不阻拦,但是不能查我们部门的内部问题,这是一条红线,谁也不能越过去,至少我不能承担这个责任,请你谅解。孔泽那边我已经说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错误了,他跟我保证,绝对不会再触及部门的隐私,不然的话他知道后果的。”
“那么你告诉我,如果我非要知道其中的内情,需要怎么做呢?”夏尔仍旧坚持自己的要求。“我可以保证我不外传,但是我需要知道。”
他的执拗,让吕西安皱起了眉头。
“夏尔……别这么不近人情……”
如果不是因为夏尔是特雷维尔元帅的孙子兼继承人的话,恐怕这么不依不饶早就已经惹得吕西安勃然大怒了,可惜他是,所以吕西安也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劝他不要再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