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片刻之后,老人的语气里面带上了一丝苦涩,“那么,有时候我们必须做出一些令人痛苦的抉择,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天晓得这个老人下了多么大的狠心,才能将这番话对自己最钟爱的孙女儿说出来。
芙兰只感觉自己的心突然都揪紧了,疼得厉害。
“在您眼里。哥哥比我重要多了,我明白的,这无可厚非,因为哥哥身上寄托了您毕生的希望。而我却总是让您心烦。让家族蒙羞……是啊,让家族蒙羞……哈……”她苦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嘲讽还是悲伤,“是啊,我们杀人,我们偷盗。我们抢劫,这些都没有让我们蒙羞,而我……而我只想和我爱的人呆在一起,这样就让家族蒙羞了!我明白的,摆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罪恶才是罪恶,可是……难道您竟然会相信,我会对您和哥哥不利吗?不!即使在之前任何一个时候,我都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老侯爵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反问孙女儿。
“我?我还能怎么样呢?难道在我现在的处境下,还有其他路可走吗?”在爷爷的厉声大喝面前,芙兰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畏缩,只是十分悲伤,“您放心吧,我不会再做什么事了,反正这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我默然接受我的命运,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甚至为了让你们不要再蒙羞而不再去寻求自杀!我只求带着这个幻梦自己黯然过活而已,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孙女儿的反问,让老侯爵默然了。
她的这一番剖白,让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志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坚定,甚至连那种自负和傲慢,也如此像一个特雷维尔。
从她的神态和语气里面,老于世故的他听得出来,这真是一个特雷维尔的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而不是一个孩子变幻莫测的任性妄为。
显然,接下来孙女儿也许确实不会暗地里再搞什么可能伤害到自家的阴谋诡计了,但是将会像现在这样,郁郁寡欢地生活下去吧……直到最后的早衰和消逝。
一朵如此美丽的鲜花,却要在还没有盛放的时候,却悄然枯萎掉吗?
他很心痛,甚至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上帝啊,我该怎么办?为什么到末了我还要遭这样的罪?难道我是犯下了什么罪孽,要让您一直这样惩罚我吗?
就在这时,餐厅的门轻轻地敲响了。
玛丽走到了门边,然后听到了仆人的通报。
听完之后,她重新走了回来,然后面带笑容地对两个人说。
“先生……先生今天过来啦!”
“夏尔……夏尔过来了吗?”一听到孙子过来的消息,老侯爵重新振奋了起来。
不行,让他看到自己这么颓丧的样子可不行。
他连忙重新整理了一下已经被弄皱的衣服,然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然后,他瞅了瞅胸口还在起伏,显然心情依旧十分激动的芙兰身上。
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难得孙子今天过来看大家,可不能让他带着一个坏心情回去。钟爱孙子的老人,心里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老人勉强定了定神,然后看着芙兰,“你……你这些荒唐的话和念头,先给我收起来吧,我们以后再谈,以后再谈!今天你的哥哥过来了,你先别回去,陪他吃晚饭,知道了吗?别把你刚才的那些蠢话再跟他说!”
芙兰没有回答,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接着,老侯爵不再看她,视线转到了玛丽身上。
玛丽会意地点了点头,“好的,我这就去接先生。”
然后,她转身准备离开餐厅。
只是,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她微微侧过了视线,将“干得好!”的鼓励眼神,投诸到了好友身上。
而她的好友,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再也没有发出一言来。
“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玛丽心想。
。
就在夏尔回到老家的一刻钟之前,特雷维尔侯爵府上的晚餐正准备开始了。
按照一直以来的传统,今天在家中没有外出的特雷维尔侯爵准点来到了餐厅当中,准备享用自己的晚餐。
即使是身在家中,这位已经垂垂老矣的陆军元帅,仍旧十分注重风度,头发经过了精心的打理,花白的短发梳理地整整齐齐,就连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再配上一身黑色的外套,看上去庄重得体而又不失威严。
不过,得体归得体,不管怎么说,这种打扮都好像太过于庄重了一点。
与服装相呼应,老人的表情也十分严肃,甚至有些冷峻,好像是在参与什么重大的活动一样,看不出任何一丝轻松的意味来。
在他如此严肃的样子的衬托下,整间餐厅都好像陷入到了一种微妙而又生硬的气氛当中,一点都不像是家族之间的聚餐。
而就在这时,门又突然打开了。老人的孙女儿和她的密友玛丽也已经走了进来,并排地坐在了餐桌的一边。
十分奇怪的是,明明是两位都正值青春靓丽的年华的女子,但是她们两个表情也十分严肃,并没有那种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反而看上去和老侯爵一样满怀心事。
当时钟准点敲响的时候,芙兰和玛丽同时向主位上的特雷维尔侯爵欠了欠身,而老人却看也不看她们,直接摆了摆手,示意晚餐开始。
随着仆人们将晚餐一道菜一道菜送上餐桌,每个人都静静地摆弄起了自己的餐具,不再多发一言。
沉默而又压抑的阴云笼罩在整个餐厅里面,这里再也不见了往日的轻松随意和欢声笑语。
特雷维尔侯爵缓慢地进着餐,只感觉菜比往常更加没有味道,简直味同嚼蜡。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最近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也许是因为年老之后味觉退化的缘故吧,
不。不仅仅是这个原因,真正的那个原因……还坐在对面呢。老人心里苦笑起来,然后抬起视线来,打量了自己的孙女儿。
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芙兰的脸苍白而且消瘦,连原本的一丝血色都已经消失了,金色的头发也失去了往日里的光泽,整个人都好像黯淡了下来。
即使不认识的人也能看出她现在的心情十分糟糕,眉头都微微锁着。透出掩饰不住的焦虑跟哀愁。
她以缓慢的动作,将晚餐送入到自己的口中,但是视线却放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看也没看这些餐点,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吧。
看着满面愁容、魂不守舍的孙女儿,老人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哎!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他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重重的悲叹。
自己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了头来,重新夺回了旧日的权势与辉煌——甚至还更进了一步,虽然对自己本人已经没有了多少意义。但是原本以为总算给了孙子和孙女一个好归宿。结果,到末了,却发现一切都是灾难。
这种感觉,又如何能够不让这位老人痛彻心扉?
这段时间以来,每天在家和孙女儿用餐的时候,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心理上的煎熬,但是他又忍不住要来看看自己的孙女儿,担心她又出什么意外。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来看,芙兰暂时并没有再次去寻思的念头,但是这种解不开的哀愁。恐怕也是一种慢性自杀吧。
孙女儿这种样子,老人每次都看得十分心痛,但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一次次地选择了沉默。
就在这时。芙兰突然站了起来,又朝爷爷欠身行礼,显然准备打算结束自己的晚餐——虽然餐盘里面的食物其实根本就没有动过多少。
眼见芙兰打算离开,玛丽也连忙停下了自己的晚餐,同样准备离开。
真是个尽职尽责的看守啊……老人心里又叹了口气。
不,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总不能真的一直把孙女儿这样当做囚犯看押起来吧?!
看着芙兰打算转身离开的背影。老人终于下定了决心。
“姑娘……先别走!”他叫住了芙兰。
芙兰有些迟钝地重新转过身来,然后疑惑地看着老侯爵,“爷爷,您还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