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外交危机

“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我们需要德意志人彼此厮杀,但是我个人觉得普鲁士人不会因为您的鼓励而动手,而奥地利却会对您的态度怀恨在心,这对我国的外交并不是什么”夏尔暂时放弃了对历史的回忆,小心翼翼地说了起来,“因此,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同奥地利人过于交恶……”

“哦,我会注意尺度的,不会让维也纳的大人们神经过于紧张。”路易-波拿巴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不过,我们也该刺激刺激他们,让他们知道波拿巴家族终究不是好惹的。我就不喜欢那群破落旧贵族的高傲模样!”

“如果刺激过头的话,我们可能会失去同奥地利结成友谊的希望……”硬下心来,夏尔再度说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谁怕他们呢?”路易-波拿巴直接打断了夏尔的话,“我的伯父从来都是摁着奥地利人狠揍的,那时他吉星高照,等到他娶了个奥地利女人之后,他就厄运连连!同奥地利人交好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哈布斯堡只配被我们拿着马鞭狠狠地抽打几下,直到那时候我们才有友谊可言!”

总统先生难得的疾言厉色,让夏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他只好选择了沉默。看来,劝他在奥地利问题上保持平和的理智确实有些艰难。

因为早年在意大利的经历,路易-波拿巴十分讨厌奥地利人,他的哥哥甚至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奥地利人而死的;后来他发迹了,成为了法国皇帝,但是哈布斯堡皇室仍旧很看不起他,不肯给他以足够的尊重,于是这种憎恨又加上了一倍。

在这种憎恨心理的驱使下,他同奥地利一直关系就不好。最终在1859年同奥地利帝国走向了战争,他同撒丁王国结盟,出兵意大利攻击奥地利人,在付出了6万士兵伤亡的代价之后,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白白使得撒丁王国取得了除威尼斯之外的北意大利全部土地,同时让奥地利人被削弱并且走向1866年的大灾难。

最终,也让法国走向1870年的大灾难。

政治家因为私人感情而做出错误决定,尽管听上去难以置信,但是在历史上却屡屡发生,即使是精明如路易-波拿巴,也难以免俗——人还真是复杂呢。夏尔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

从路易-波拿巴的表情来看,夏尔知道他主意已定,继续说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他只能缄口不言。

“好了,我们现在不用谈论这个问题了,我知道你很喜欢关注这些外交事务,但是你现在是铁道部的国务秘书,不是外交部的,我想比起外交事务来,你更应该做好那些本职工作,其他人会把外交事务给办妥帖的,相信他们吧。”

也许是发现了和自己亲信的谈话已经陷入到了一种令人不快的氛围当中,路易-波拿巴缓和了语气,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不过我倒还真没有看出来,前阵子还咄咄逼人说要什么改造欧洲旧体系的你,居然今天就变得这么小心谨慎了,一个劲儿地叫我小心谨慎,哈哈,夏尔,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还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你说的呢。你放心吧,我不会过度刺激他们的,现在国内还没有理清,我哪有功夫去关注欧洲?”

“我只是担心过度了而已。”夏尔接过了路易-波拿巴递过来的梯子,“请您原谅。”

有才能的人一般会相信自己的才能,尤其是自己一步步走上了顶峰之后。

好吧,虽然黑森危机会以和平的方式解决掉,但是未来呢?他会认同我的外交理念吗?我真的能够改变这样一个人内心中早已经根深蒂固的成见吗?

如果不能,那又该如何是好?

雨越下越大了,雨水顺着伞哗哗地留了下来,形成了一道道水帘,尽管身上穿着还算厚实的双排扣大衣,夏尔仍旧感觉有丝丝冷气直往身上钻,一时间竟然暗暗打了个寒噤。

在路易-波拿巴总统一行人离开苏尔特堡的时候,已经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厚重乌云已经笼罩住了整个天空,让大地也变得阴沉沉起来,尽管此时才是下午三四点钟左右,但是已经像是来到了傍晚。

淅淅沥沥的雨点,从天空不停地往地上滴下,四周都是一片哗哗的雨声,夏尔打着伞,以尽量一致的步调,跟随着未来的皇帝步步前行。

因为领头的人一直没有说话,所以随从们也纷纷无言,在雨中漫步的这行人,既沉默又有些说不清的压抑。

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路易-波拿巴终于开口了。

“夏尔,我明天就动身回巴黎了,接下来的巡视事务,都由你一个人来处理了吧。”他看着面前的原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当然可以,如果您希望如此的话。”夏尔连忙回答,然后他偷瞟了对方一眼,“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值得您如此改变日程?”

“刚刚收到了消息,普鲁士的公使想要紧急约见我。”路易-波拿巴淡然回答,“以便探听一下我国的态度。”

“出了什么事了?”夏尔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们又怎么能够不急?”路易-波拿巴反问,“现在黑森的局势一触即发,如果一个不小心,没准明年普鲁士和奥地利就要打起来了。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想要知道法国的看法。”

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不易让人察觉的笑容,“夏尔,现在整个欧洲终于有人肯听听我们的话了……”

普鲁士和奥地利因为黑森即将打起来了。

夏尔马上明白了这是什么事了——1849年德意志的黑森-卡塞尔危机。

这事儿说源远流长。

黑森伯爵领是德意志一个重要的诸侯领地,1567年菲力普一世死后黑森伯爵领地被按照古代的遗产分配规则分开,从而形成了四个不同的贵族领地:黑森-达姆施塔特、黑森-卡塞尔、黑森-马尔堡和黑森-莱茵菲尔斯。其中黑森-马尔堡和黑森-莱茵菲尔斯至1604年全部无后代,只剩下了黑森-达姆施塔特和黑森-卡塞尔两个支族流传了下来,在古代他们之间爆发了严酷的、长时间的对立,三十年战争期间还曾互相站在不同的阵营厮杀过。

不过这次的危机跟古老的宗族仇恨没有关系,这是新时代的问题,近代而非封建时代的问题。

简单说来,就是黑森-卡塞尔伯爵领历代的统治者都跟自己的领民关系十分不好,所以黑森领民在数百年来积累了极大的愤恨——比较有代表意义的是,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当时的黑森-卡塞尔伯爵路德维希二世接受了英国人付出的金钱,然后将接近3万子民送去给英国人镇压暴民,最后接近8000人客死异乡,然后他自己还克扣了50万英镑酬金的绝大部分。

这种仇恨心理,到了法国大时代之后就被愈发点燃了起来,拿破仑在1803年将黑森-卡塞尔由伯爵领提升为选侯之余(而另一支黑森-达姆施塔特伯爵领则在1806年被拿破仑提升为了公国),还将《人权宣言》和《拿破仑法典》也送了过去,让德意志领主们头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