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心里觉得已经差不多了的时候,夏尔终于开口了,然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冲着那个已经吓得目瞪口呆的速记员。
“呆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做记录,把大家的发言都记上!等下会议开完了,把记录全部拿给我,我要亲自审阅一遍然后签字!”
他的话,让整间会议室又是一滞。速记员先是一呆,然后在夏尔严厉的眼神的逼视下,不得不重新拿起笔来,快速地记录了下来。
也由不得大家害怕,按照政府的习性,会议记录通常会删除掉那些激烈的争执,只记录那些重要的发言,而这次国务秘书竟然命令速记员将这些话统统记录下来,显然是想留作日后打击报复的依据了——没人会相信他如果拿到了记录的话,会不交给部长。
一想到这里,卡尔维特的同党们气势不禁弱了大半,他们的鼓噪都停了下来,生怕成为了部长日后记恨的主要对象。他们都没有想到,平素里和和气气看上去谁也不得罪的德-特雷维尔先生,突然会表现得这样恶形恶状。
接着,初战胜利的夏尔,将视线转移到了秘书长让-卡尔维特的身上。
似乎是有恃无恐,让-卡尔维特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来。
“先生,我并不是完全反对部长阁下和您的构想……”他的脸上还是保持着平静,“但是,我认为您们在商讨策略的时候,需要更多地让我们这些富有经验的官员们参与进来。我们想必是能够给阁下和您足够多的支持的……”
夏尔明白,他依然是想要把这些事务拖延下去,等到政局变幻,两个贵族都离开了之后,再由他们这些官员来自行负责一切。所以,他根本就不想喝对方废话了。
“我跟您明说了吧,我们马上就要让这项改革落实。马上!我在几天内就需要看到结果,一切拖延都是违背了部长阁下的意志,如果真要有人胆敢如此犯上的话,后果他需要自行负责。”
从古至今,“自行负责”一词都是对官员们最有杀伤力的话,即使是让-卡尔维特也不禁有些发憷。
“可是……”他的脸色也不禁变得难看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记录员了,“您这样不是强人所难吗?几天内怎么能够改好?”
“那不是我要关心的问题,先生。”夏尔冷笑着回答。
两个人怒视了起来。
片刻之后,似乎是明白了部长的意志已经无法转圜,让-卡尔维特打算侧面进攻了。
“您打算为装备管理局指定供应商,这难道不是假公济私吗,先生?”rs
。
使得夏尔感到高兴又颇为遗憾的是,在让-卡尔维特质疑了把铁路系统南方区域的管理局放在里昂的决定之后,竟然没有一位官员质疑为什么他要把东方区的管理局放在位于边境的斯特拉斯堡。
说他高兴,是因为这样就不用多费一番口舌,再找借口去解释自己的决定;说他遗憾,是因为这些官员对公共利益的麻木不仁。
这些官员们在不触犯自己利益的时候对公共利益是如此地漫不经心,这实在让夏尔现在都感到有些难以想象——如果部长和夏尔都只是随意决定的呢?那这些决定会对国家财产造成多大的损失……
可是没有人放在心上,大家只是把上面的决定当成了一种无需置疑的意志而已。
其实,夏尔这样安排确实是有自己的深层考虑的。
他打算把斯特拉斯堡建成一个东部的铁路枢纽,然后以这个枢纽为支点,布置未来对普鲁士-德意志的那一场必将到来的战争。
只有提前做好准备,才不至于遭到像原本历史上的拿破仑三世所遭遇到的那种悲剧。
在1870年法国在普法战争中决定性地败给了普鲁士,丢掉了梦想中的欧洲霸权之后,可怜的拿破仑三世皇帝被迫流亡到了英国,在那里他是这样回忆那一场噩梦的:
他和他的军事顾问们是知道普鲁士潜在的兵力优势的,,他曾经希望用下面这个方法来抵销这个优势,那就是迅速攻入南德意志,迫使南德意志保持中立,并依靠最初的胜利来保证他同奥地利和意大利之间的联盟。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打算让15万人集中在梅斯(位于洛林),10万人集中在斯特拉斯堡,5万人集中在沙隆(位于兰斯地区)。然后,前两支迅速集中的军队预计在卡尔斯卢厄附近渡过莱茵河,直接冲入德意志腹地,同时沙隆的5万人应当向梅斯前进,以对付敌人向进攻军队的翼侧和后方采取的任何运动。
但是当刚到达梅斯的时候,皇帝发现这个军事计划便立刻成为泡影了。他发现那里只有10万人,而在斯特拉斯堡只有4万人,在沙隆甚至一支部队都没有。其次,军队没有行军最必需的物品:背囊、帐篷、行军锅和饭盒,甚至连弹药也无法得到足够的补充。而这支军队的对面,正是潮水般涌过来的数十万德意志士兵。
从那时起,这位皇帝就发现自己对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失去掌控,直到在色当向威廉一世屈膝投降为止,命运再也没有眷顾过这位曾经很走运的人。
潮水退去之后,人们才发现原来貌似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第二帝国一直只是在裸泳而已,这诚然让人哭笑不得。
一时间,他的思想好像飘出了这间房间,而飘到了空旷的西欧在平原上面,飘到了那个从拿破仑开始到希特勒结束的时代,那个各个民族国家组成全民的武装捉对厮杀的时代,还有那片一支支百万大军踏足而过的原野。
在过去的那一世,他只在旅行中看到这一片片已经看不出弹坑和炮火痕迹的原野,和遍布于每一个村庄的埋葬着这些士兵的公墓。在那时,他时常驻足其间,徘徊流连于原野之上,畅想着那个时代的壮景。
而如今,他却有资格来自行描绘这一幕幕的壮景,为一个国家和另一个国家的宿命决战而做着准备,心平气和地准备着未来的一支百万大军的壮观远征,就好像呆在棋盘前轻轻挪动一个个棋子一样。而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到底在打算什么,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他作出这番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