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就让我的部队去强攻一下吧。”一位军官面有难色,但还是慢慢开了口,“我的人能够把它拿下来!”
“强攻会让我们付出巨大代价。”上校仍旧头也不回地说。
接着,他握紧了拳头,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我决定了,把那两门榴弹炮调过来!”
“榴弹炮?!”他的话引起了旁边一位副官的一阵惊诧,“长官……”
“怎么了?”德-克尔维上校猝然回头,看了看出言的副官,“您有更好的主意吗?可以让我们以更小的代价完成任务?”
“不,我没有,从军事意义上说,您的命令是明智的……”副官连忙为自己辩解,但是同时脸上却还是有一些迟疑之色。
“您想说什么就说吧。”德-克尔维冷淡地追问了一句,“我并不是一个听不进意见的人……”
得到了长官的鼓励之后,副官鼓起勇气,还是开了口。
“长官,想必您也知道,拿破仑当年剿灭巴黎暴民的时候,也只是用霰弹。”他的副官小声提醒了他,“如果您在这座城市里面,使用如此大威力的榴弹炮,或者燃烧弹,会不会……会不会在之后给您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呵!”听到了副官的建言之后,上校突然嘲讽地笑了出来,“我们的德-毕若上尉心慈手软了吗?”
“不,我并不是……”
“好了,我知道您是在为我考虑。”上校摆了摆手,“但是您放心吧,没事的。”
接着,他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那几幢建筑。
“既然之前国民议会已经授权卡芬雅克将军以‘任何形式’来恢复秩序,而卡芬雅克将军也授权我们以‘任何形式’来完全任务,那么,我看不出榴弹炮为什么不属于‘任何形式’之列!”上校冷冷地说。
“而且,如果我们今天心慈手软,我就得让部下去白白流血,而这些血明明是可以不流的。难道这些暴民是人,而我们的忠诚的战士就不是人吗?不,比起他们来,我更珍惜我的部下们,他们才是我的人!在战场上,残忍才是慈悲,只有以最快的速度了结战斗,牺牲者的数目才会被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先生们,你们要明白,我是在拯救人们的生命!至于什么名声,见鬼去吧!现在,传我的命令,把大炮调过来!”
他抬起手来,指着前面的目标。
“轰它!”
得到了上校的命令之后,承载着榴弹炮的炮车,慢慢地向前移动了,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6寸口径榴弹炮,露出了乌黑狰狞的炮管,那是青铜质地的炮身,在多次被火药的烟雾和残渣所熏染之后,所演变成的恐怖颜色。
【这里是寸是指法寸,一寸大概是27厘米左右,所以这种榴弹炮的口径大约是160,是这个年代最强大的野战火炮之一。这种大炮的威力极大,一般是配备于军或者师的直属重炮连当中,由高级指挥官负责运用。】
炮兵在紧张地调试诸元,瞄准远处的目标。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上校下达了命令。
“开炮!”
“轰!”
在极大的后坐力之下,大炮带着炮车向后滚动了好一段距离,巨大的炮弹带着可怕的动量向远处的目标飞了过去。
最后,它击中了目标。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房子整个被炸烂了一面墙,整个结构也在摇摇晃晃。
“轰!”
“轰!”
在长官的命令之下,炮兵继续炮击。
被轰碎的水泥块、泥土,在炮弹的作用之下,活着残肢与鲜血被绞上天空,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整幢房屋被轰塌了。
上校看着这个效果,觉得十分满意。在这一轮的炮击之下,整个妨碍他的工事已经荡然无存了,里面的暴民,就算在炮击和楼房倒塌的情况下还幸存着,恐怕也会在这一轮令人惊骇的轰击之下处于一种失神的状态——没上过战场的人,在第一次碰到军队的猛烈炮击之后,总是会处于这种失神状态的。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的部队了。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过身来,对自己的部下们下达了命令。
“进攻!肃清这一片区的所有暴民!我再重复一次,所有选择对军队进行抵抗的人,都是目无法纪的暴民,可以就地格杀勿论,明白了吗?!”
“明白!”rs
。
时间已经到了早晨。
虽然实际上战斗已经开始了,但是,这种镇压毕竟还欠缺一种手续、一套合法性的外衣。
很快,他们就将得到这种外衣了。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国民议会里也弥漫着令人压抑不住的焦躁情绪。
这些在五月初被当选的议员们,此刻正激动不安地听着政府陆军部长卡芬雅克将军的慷慨陈词。
“先生们,在此时此刻,国家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就在昨天,暴民们已经拒绝了政府的法令,悍然以武力威胁国家,法兰西已经被这种目无法纪的顽暴行为折磨了太久了,我们再也无法忍受了!我们必须行动起来,为国家恢复神圣的秩序!”
将军说到这里的时候,议席中马上爆起了一阵欢呼。
“恢复秩序!”
“保卫国家!”
停顿了一会儿,任何议员们欢呼之后,卡芬雅克将军重新开口了。
“在这个共和国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也决不能再心存怜悯。共和国的存亡高于一切!”卡芬雅克将军的声音,此刻听上去近乎于咆哮,“我们必须让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挥拳对待国家者,必死无疑!”
他的最后陈词,引发了极其强烈的反应。议员们纷纷鼓掌欢呼,欢庆共和国终于找到了一位合格的保卫者,可以准备以任何一种方式来保卫秩序。
在1793年,这些话是对贵族说的。
在1848年,这些话是对工人说的。
在国民议会里,对起义的工人们没有一句同情的话,也没有一句讲和睦的话,更没有丝毫的伤感和哀悯,相反地,只有狂暴的憎恨和冷酷的敌意。这是阶级的战争。
“为了恢复神圣的秩序,为了保卫国家,在此,议员先生们,我请求你们……”又一阵欢呼声过后,卡芬雅克将军重重一挥手,“我请求你们,在这个危急时刻,赋予我全权,让我可以用任何方式来对付妨害国家的暴民!我请求你们,帮助我,让我把秩序重新从暴民手中夺回来,还给这个伟大的国家!”
“同意!”
“同意!”
”同意!”
一声声赞同从各处的议席中迸现出来,很快就汇聚成了整个议会大厅的合唱。
“同意!”
就这样,法国人民用普选权选出来的国民议会,以授予卡芬雅克将军全权的方式,补完了镇压暴民的最后的合法手续。
同时,议会还通过了严厉的舆论管制法,查封了那些发表了同情暴民言论的报纸,并且禁止其他报纸接下来发表任何不符合政府规定的言论。
就这样,卡芬雅克已经得到了之前七月王朝的路易-菲利普国王和基佐首相想都不敢想的巨大权力,并且承载着一个阶级对他的厚望,开始对起义者们举起了屠刀。
………………
通向圣雅克郊区的一座小型广场上,今天也已经充满了喧嚣。这种喧嚣,只有在一个充满了激荡的时代之中才能被找到。
阴沉的天空下,两支武装力量,正在广场地两端对峙着,不断地响彻枪声。这一场交火,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了。
这个广场,是通往起义者们基地的必经之路,所以起义者们在事前制定计划的时候就早已经将这里划为了重点要防御的地区,为这里配属了大量兵力。
而且,早在得到了和政府谈判决裂的消息之前,这些起义者们就已经占据了这里,把这里改造成了一片工事,到处都是被倾翻的马车以及砖石构筑的工事。
密布的工事成了起义者们极好的掩蔽物,极大地帮助了他们的防御。
国民自卫军最初进行了一轮冲击,但是很快就被击退了,心虚胆寒的他们只能在另一侧同样也构筑起工事,紧张地和起义者们对峙着。
他们的交火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来了一支陆军部队。他们先是比较轻视起义者们的战斗力,不管不顾地直接发起了冲锋,但是在密布的街垒那强大的交叉火力的攻击之下,这支陆军部队很快就撤退了下来。
击退了正规军的好消息,让这里所有的起义者们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这一事实,比任何的口头激励,都更能提高他们对自己的能力的信心。
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面临着一系列的问题:缺乏支援,弹药有限,而且士兵比较疲惫。
但是他们仍旧有信心坚守在这里,再一次击退政府军的进攻。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陆军部队在暂时受挫之后,除了几次小型的试探性的进攻之外,再也没有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这让他们有些疑惑不解——他们知道这个地点的重要性。
乌云散开了,阳光重新照耀着大地。原本湿闷的天气,突然变得有些热起来。但是,两边的士兵们都无暇去管这种小事,任由自己在充满了阳光、灰尘还有火药渣的空气中大汗淋漓。
正当起义者们的指挥官还在疑惑对方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对面出现了答案。
这是一支骑兵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