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但凡与银钱无关的交易,通通不予记录,最后一盘点,总能发现又少了不少银子,便直接记作损耗。
作假容易,要确定谁人监守自盗,却很麻烦。
无人指点,这里头需要的功夫不是常人想象,是以谁也不会真的去苛责详查,查起来最先要的就是监察御史的命。
也因此二位官员听到方拭非的决定才如此痛心。
他们本就不是干这个的,才做了两天而已,真是老眼昏花,苦不堪言。
几日间,无数的账册搬进搬出,为腾空位被清理出屋,还有小吏在一旁看管。所有翻阅过的记录,都到了几位判司手上。
扬州一众官员原本嗤之以鼻,内心高傲,对四人更是不服气。想瞧瞧他们有什么本事,也是为了避免几人真从账册上查出什么东西,能早做准备,便聚集了一帮人,跟着对他们查阅过的账册进行核对。
起先参军同样是叫了四个人,结果发现完全跟不上方拭非的速度。桌上堆叠未看的账本变得越来越多,无奈只能又叫了两个人。
还是有些跟不上。
再方拭非等人上手后,差距再次增大,他们便又多叫了两个人。
顾泽列同节度使关心此事,过来问了一句,觉得这速度完全不行。于是再招两个。
结果十个人的阅账速度,还比不上方拭非与叶书良两个。
瞎看看,他们肯定是瞎看看吓人的呢。
众人便如此肯定。
过了半月,各式人被喊过去问话。
胆战心惊地进去,瑟瑟发抖地出来。问他们发生了什么,反倒自己都不确定。
几位官员开始骚动,怕真是什么邪门的人出现了。
一月有余。
朝廷的第一封回复公文下来了。与此同时过来的,还有一位御史台指派官员,以及户部协助官员。还将原本在各州巡查的监察御史,也给叫了过来。
四人表情冷漠,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前,扬州众官便知道事情不妙。
方拭非是真告状了,也是真的上头有人。
节度使大为气愤,奉命前来的监察御史也大为气愤。
双方互不相让,监察御史要求对方给出应有的配合,不该如此敷衍。节度使直接命司仓等人敷衍应对即可,也要回去写奏折告状去。
官署里便吵起来了。
“不必,”方拭非捧着几本合计出来的书说道,“我等已经有进展了。”
众人各怀心思地看向她。
“本官奉旨前来扬州,是为了杜氏贪腐一案吗?”方拭非转向参军几人道,“自然不全是,是为了扬州贪腐一事,杜氏不过其中一员而已。扬州乃河道转运重地,本官翻查账簿,却发现漏洞颇多,其中多少人是监守自盗?即便洗清杜长史的污名,幕后之人若仍逍遥法外,查案又有何用?”
她朝着东面一指:“杜长史当初为明志而毅然投河,他的身躯浸在冰寒的运河里被打捞出来,潦草与人葬在城外的坟地里,他的家人被带至京城关入打牢至今仍在候审,他的冤魂徘徊在扬州的街巷处不得安息。我闻其悲鸣,他乃一代忠臣,我要替他找到凶手,方能慰他在天之灵。”
那判司大笑道:“你莫不会是想给扬州官员全都参上一本吧?”
“为何不能?”方拭非也笑,“觉得自己没有问题的,那就解释清楚。解释不清楚的,我不参你,还能参谁?”
几人被她的狂傲气到,反笑了出来。
“我现在翻出来的不多,只是觉得很有意思。”方拭非点了点手里的本子,递给前方信赖的监察御史。
那老臣托着书册翻开扉页,又不动声色地往后翻了两页。随后唇角勾起,讽刺笑道:“衙门领用二百石粮食,最后确认入库的却只有一百石。三月初转运来的六百石,到了六月卖出的时候倒亏了二百十四石的价钱。记着在春季送去洪州的三艘漕船,洪州那边却在三个月后才接到,中间粮食分明相差了三文每升,没有任何的折算……再不说询问百姓关于城中历年的粮价,与几位记录之间有些出入。”
在场几人脸色皆随着他的声音转向惨白。
司仓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方拭非:“应该还有的是。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错呢?是衙门,还是看管仓库的小吏,又或者是其他州道的阴谋?是可以查一查的吧?”
几位监察御史纷纷点头。
“方某不才,的确查不到尔等头上,也没有十足的证据。”方拭非手指点在他的胸口,笑道:“可我方拭非,最讨厌被人威胁。你等着看看,我能不能用你底下的人,来撬动你这颗磐石。”
方拭非挥手道:“回屋!”
几名监察御史再不多管,从侧面绕过去,跟在方拭非后面,去往存放账册的地方。
司仓一阵后怕,才知道几人厉害。匆忙吩咐左右人道:“快去通知节度使,万万不能继续如此!交代下面的人,都安排个清楚。再抽调一批人来,将他们看过的账册全部重新整理一遍。快!”
方拭非等人正将扬州搅得不得安宁,叶书良就开始催促方拭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