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一刀一刀剐着自己

刀尖上舔血,枪林弹雨里搏杀,没有爱过人,对每个人充满戒心,任何突破安全距离的靠近都会让他心生抵触。他曾经的女友对他说,你天生就属于黑暗,所以殷家需要你来维持秩序,你会是个好的当家人,可你永远不会是好的爱人和父亲,你太冷血了,什么人敢去招惹你?

什么人敢去招惹他?

他又凭什么去招惹别人?

他谁也不招惹,只沾染了最爱的那个人。

谁借给他的底气?他怎么就敢让他的爱人、他的妻子……

江彦丞钻进车里,蓦地闭上了眼睛,耳边嘈杂地响起太多声音,逼得他头痛欲裂,牙关紧咬,太阳穴青筋暴起。

霍尔在车上等他,见状,忙问道:“怎么回事儿啊?江振业那老家伙说什么了?”

江彦丞不答。

“willia?”霍尔只觉得不对劲。

他这个大外甥,连他也捉摸不透,这么些年,他们舅甥俩从未掏心掏肺地聊过,明明不到三十岁的人,却理智得像是四十岁,淡薄得像是已经知天命,万事都有办法解决。

可天命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一个理智又隐忍的年轻人,把自己活成了五十岁般的淡薄和沉稳,怎么能不令人敬而远之。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霍尔抓起来一看,看到来电显示,忙把手机朝江彦丞递过去:“大外甥,你们家小宝宝来电话了,哎唷,啧啧……”

“啧啧”还没啧完,手机已经被夺走。

江彦丞侧身朝向一边,注视着来电显示上的备注名,平复了一下情绪接了起来。

一接通,他马上连声音都柔了几分:“宝宝,女儿过去你那边了吗?”

他快死的时候,最想最想他的妻子。

也只有他的妻子,能将他从黑暗的淹没中拖出来。

谁也不会知道,他黑透了的心上,还藏了一丁点的红,不大、也不刺目,但那是他回家的方向。

他在黑暗中沉沦时,在噩梦中死不瞑目时,始终都死死地注视着那一点红——

因为,那是光。

仅剩的一点光了。

他的声音明明有点抖,语气却带笑。

他渴慕着光,却不说渴慕,想她,却不说想,只是慢慢地闲话家常,希望他的妻子不要为他担心,希望他的光安安稳稳地呆在他的心上,别被吓跑。

面对着江哲宇的威胁和妥协,江彦丞迟迟不曾表态。

以为自己反将了一军,至少打了个平手,江振业苍白而病态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反问道:“怎么?你原本是打算拿到钱就做了我?我相信你做得出来,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不管你承认与否,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你是我的儿子,想继承我的东西,就必须要保证我的生命安全。一年半,我所求不多,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死。”江振业说,他如此有自知之明。

是的,一年半的时间,如果他没事,那就是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他熬过了天命,又有什么好挣扎的?

江振业在商海里翻腾了三十多年,一手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江氏集团,怎么甘心拱手让人?至少,他不肯在癌症里死去,不肯在人生最后一次的利益交换中认输。

江彦丞听着江振业明显得意的语气,微微地弯起了唇角——

人生真是有意思,许多事不由自己。

江振业以为他要的是他的钱、是他最在乎的江氏集团。

可江振业根本是想错了,江彦丞只想让他一无所有,甚至想让他死。

无论是江氏集团还是汀兰庄园,于江彦丞的意义不过是报复,他根本不在意江振业的财产,他对于金钱没有任何执念。

假如没有遇到江太太,他的态度绝不会如此温吞,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听江振业跟他谈条件。

江振业凭什么跟他谈条件?

然而,不过是因为一个变数,从前不可能的,现在都变得可能了。他有了软肋,所以江振业可以活着。

江振业的运气太好,误打误撞,碰上了活下去的筹码。

不,不是,是他江彦丞的运气太好。

人的运气都有定数,在某些地方花光了运气,在另一些地方就不得不欠缺,他把所有的运气用在了他的爱人身上,那么,他愿意承担在仇人身上的背运。

江彦丞这个人,在遇到他的太太之后,一次又一次地开始认命。

“好,一年半的时间,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如果你有命继续活下去,我会给你养老送终。你毕竟是我的生父,哪怕你是只畜生,可谁让我身上流着一半畜生的血。”江彦丞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他连自己也一并嘲讽了。

假如江太太在这里,她肯定不喜欢他这样说。

“你还算识时务。”江振业明显松了一口气,人老了,又病入膏肓,其实凡事已不由他做主。

江振业的态度也缓和了,跟江彦丞掏心掏肺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大哥和你阿姨肯定都会埋怨我,把什么都给了你,没办法,我没得选择,只能这样办。”

江彦丞冷笑:“自己作的孽,总是要还的。”

他不同情江振业的处境,也不觉得成玲玲和江哲宇可怜,江家从骨子里烂得透透的,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可这样一个他,还妄图得到谭家的小姐,那么,他就不得不背负着这个烂透了的江家,顶住所有的流言蜚语、明枪暗箭。

只要他退开,或者江振业死了,他就一辈子也洗不清罪名——一个害死了自己的生父、企图侵吞家产的恶人,他的声名如此狼藉,怎么配得上他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