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谭璇真乖巧,手从他后背摸到了前胸,圈着他的腰趴在他身上:“老公,你压疼我了,你不记得我头上有绷带吗?扯到我头发了。”
扯到我……头发了……
仿佛是解开梦境的一道咒语,江彦丞再次睁开眼——
他的脑袋瞬间清醒。
江太太趴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贴着他,她的睡相一直很差。
小丢蹲在他的枕头旁边,一双猫眼仿佛看透了一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在研究奇怪的生物。
窗帘没有拉严实,有光透进来,是日光,天已经亮了,应该会是个晴天。
而房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细碎的声音,家里有人。
一切都是活生生的。
“啪——”江彦丞拍了拍自己的头,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又再次闭上了眼。
他肯定是疯了,做噩梦做到不分现实和梦境,梦境太逼真,且在循环往复,那样绝望而压抑地交代了他的一生。
江彦丞搂住怀中人,她瘦削的肩膀到单薄的背,还有呼吸和温度,都是他熟悉的。
小丢也走过来,拿头蹭他的脸。
江彦丞仰头,摸了摸小丢的脑袋,笑道:“乖女儿,是你叫醒爸爸的吗?谢谢你。”
门外细碎的声音似乎放大了,江彦丞忙松开了小丢,又轻轻地把江太太从怀里抱了下来,亲了亲她的鼻子:“宝宝,自己睡啊,老公都忘了家里来客人了,不能睡懒觉了。”
谭璇迷迷糊糊地被弄醒,起床气就来了,朝他撒着娇伸出胳膊:“老公……”
这称呼,真动听。
江彦丞的心被熨烫而过,忽然就平展了,抱住江太太的时候,她贴着他耳边说:“江彦丞,你昨晚……打呼了。特响亮,吵死我了。”
“打呼不是小问题,得注意一点,不要不当回事儿。我今晚会再看看的,然后你再打呼,我会录下来给你听……”江太太严肃地说。
“咳……”江彦丞那颗心提起又落下,缱绻又温柔,被江太太一句话就给拍回了原形。
江太太,能在你身边打呼,是我最大的幸福。
噩梦?
噩梦而已。
一件事,当所有人都不记得,只有他记得,那必定只是他的臆想,绝不可能是真的。
不曾有过相爱的证据,一切不过萍水相逢,他真的只是她诸多病人中的一个,不比任何人特殊。
时间飞快。
当他的同伴找到他,共商回国的大计,驻地的医护工作者瞧着他们的目光都带着害怕——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手上有过多少条人命,这种气场是能被感知的。
他杀过人,身上还背着血债。
谭医生夫妇都以治病救人为己任,连他这样的人也肯救。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知道没有可能,他还是不肯走,日复一日地目睹他们夫妻恩爱。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永无尽头,反倒是有一天她和陆翊先来道别,谭璇笑道:“江先生,我们要回国了,祝你早日康复。”
离别来得突然,他小心地询问原因。
谭璇的喜悦没藏住,她始终明媚而开朗:“我也是才知道,我和陆翊马上会迎来第二个孩子,作为母亲,我想给他好一点的成长环境,首先是希望他能平安出生。所以,我们选择提前回国。”
她说着,仰头看向一旁的丈夫。
陆翊在微笑,小心地扶着她的腰,陆医生温和而包容。
哦,原来是喜事。
他点点头,再没什么可说的,只能祝福她:“祝你一生幸福,谭医生。”
他没说“阖家幸福”,似乎让谭璇有些意外,但她没多想,笑了笑就打算离开:“谢谢你,江先生。也祝你得偿所愿。”
在他的世界里,他叫过她种种称呼,独独没有“谭医生”。
在这个世界里,她叫他“江先生”,只是寻常的礼貌。
手下看出了他的执迷,让他动手把她抢过来,他们这样的人,遇到喜欢的一切,理所当然应该抢过来。
他如何把她抢过来?这不是他的世界,他的视角是个路人,没有任何筹码,唯有一身肮脏。
终于要送谭医生夫妇离开,临别时,他鼓起勇气问她:“谭医生,你记得一个叫‘成陌’的人吗?虞城人,小时候被人叫哑巴,你救过他。”
她茫然摇头:“抱歉,我不太记得。”
他无关痛痒地笑:“没关系,我应该是认错人了。或者,谭医生救过的人太多,不记得也正常。”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他后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