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此人的浑身上下还是湿漉漉的在滴着水，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腥臭气味，电梯间里淌了满地的水渍，看上去又像是刚刚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又是火烧，又是水浸，这是什么鬼？

既然是来求医了，至少眼下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杜医生强自镇定心神，打量了一眼这个来历古怪的陌生男人在，狐疑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当然是病人了，也是能够改变你的人生命运的病人。”陌生男人的因为吸入浓烟而严重嘶哑的喉咙咕咙了两下，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状态之下居然笑了笑，“我从一片火海里跳楼逃出来的，跳到了大楼后面的珠江里，顺着江流飘流下来的。我知道你是这座城市里最好的烧伤科大夫。你一定要尽你的全力救我，医治好。不然一定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眼着杜医生还在犹疑不定，陌生男人环顾了一下破旧的电梯间，咳嗽了一下说道：“等我出院的时候，我会送一栋崭新的医院的给你。你的这家医院太小太破了，连电梯间都这么破旧，跟你在业界的名声地位很不相称。”

“你……”杜医生心里闪现出的惊讶与疑惑一串接一串，正想再次发问，陌生男人打了个手势断然制止了她：“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不过你能不能等到治好再来提问？你作为医生，难道不应该首先以救人治伤为重吗？”

杜医生只得把刚到嘴边的问题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终于可以睡一会儿了。在江水里飘了十几公里，好累好累……”陌生男人居然又笑了笑，说完这句话忽然向前栽倒，整个人直接扑到了杜医生的身上。后者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对方又要动什么粗，然而对方却就此不动了，居然是说要睡觉就当真昏厥了过去。

眼看着许婧逐渐放松下来的神情，燕紫眼中光芒闪动，平静地说出了最后的话：

“坦白说，我最开始认识，过程并不愉快。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他有一个普通的名字，但他不是普通人。前后跟他相处了差不多半年，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也一次又一次得到了证实。虽然他几乎什么都不跟我说，但我就是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就像现在这样。”

说到这里，燕紫转过来身来，轻轻扶住许婧的肩膀，深深凝视着她：“其实你心里也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的，对吧？所以……”

燕紫停住了，没有再往下说。

许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安然了许多。自从得知杨小宝出事以来，她几乎每天都是以泪洗面，每晚都在睡梦中惊醒，不是梦见杨小宝在一片火海之中惨叫呼喊，就是梦见他浑身血淋淋的置身一片黑暗之中。今天燕紫的这一番话让她的内心一下子平静了许多，她有些明白了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强大的女人的意思了。

“所以，你是想说，这同样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对吗？”许婧迎着燕紫的目光，平静地回看着她，坦然说道：“就像是他既然选择了不平凡不普通的生活和使命，就必然会有遭受灾难惊险的一天。我们既然选择了他，就只能尊重他的选择，用我们的方式承受风浪。我们是成年人，成年人就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既然我们已经选择了，就只能承受，不哭，也不怨。”

燕紫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市政府广场前的大道上熙来攘往的人流车龙，一颗心飞驰飘荡，遥想着那个让人牵肠挂肚的男人或许正在这个繁华都市里的某个酒馆里，自在悠闲地独自饮酒。

“他还回来吗？”许婧沉默片刻，终于轻声问道。这样问并不代表她就一定确信杨小宝还活在人间，她只是从来不愿提起那个“死”字。

“会的，他会回来的。”燕紫走到许婧身旁，与她并肩站在一起眺望远方，神色平静而坚定，“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忘记我……我们的。就像我们不会忘记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