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娜雅颦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车内的气氛有些僵冷。前方有警车拉响着警笛,正朝着这边急速驶来。杨小宝想着应该是有过路车辆看到路边沟里的巨大火把报了警,交警和路政正过来收拾摊子。这里不能留了,得走了。
“喂,姓杨的,咱们去哪儿?可以回市区了吗?”还是秦倩倩打破了沉默,她也看到了正在开过来的警车。
杨小宝想了一下,说道:“先不要回市区,咱们还是去东川镇上,找个旅馆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回市里。”
罗九虽然是挂掉了,跟随他留在货栈的那些手下也多半是或死或伤。可他本人派出的在进入市区的干道路口的那些设伏重卡还没有召来。高四海接下来也很有可能会直接介入,命令附近余下的人马继续围捕。所以还是先去东川镇上渡过下半夜,然后再回市里比较妥当些。
秦倩倩拧动车钥匙,尝试了三次才终于成功打着了火,发动了引擎。这辆出租车今晚上先撞人后撞车,车头都已经稀烂了,到现在还能开动起来就算很不容易了。
半个小时后,到了东川镇上。秦倩倩没有先去寻找过夜的旅馆,而是把车子径直开进了路边一家还在亮着灯的汽修厂。
汽修师傅打量了一下撞得稀烂的车头,狐疑地看了看秦倩倩,试探着问道:“出车祸了吧?还挺严重的,事情不小心吧?”
这话自然是不怀好意,秦倩倩心里发虚,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杨小宝。同时她的心里也直犯嘀咕:这家伙说是帮自己平下这桩事,说话到底算不算数,行不行啊?别闹得临到头没挣着一百万就挣着牢饭了。
“是啊,事情不小。”杨小宝翻出一个白眼,冷笑说道:“我们都还撞死人了,师傅你要不要报个警啊?”
他说出这话一半是嘲讽反呛,另一半也是讲真——就算对方报了警也不是坏事,海州警方只会给自己送锦旗。秦倩倩却吓了一大跳,这不是找事上头吗?
“我就随口问问,随口问问。别介意,别介意。”听杨小宝这么一说,汽修师傅反倒不好意思了,这时候他也看得清楚了,车头灯的凹陷处嵌着不少混凝土的白渣儿,“你这就是撞石墩子护拦了嘛,这个没事,路政也懒得找你们赔偿。”
把出租车留在汽修厂大修,
沙娜雅忽然板起了脸,说道:“杨小宝,你这次救了我,谢谢是没有的……”
杨小宝打断了她,笑嘻嘻地说道:“我懂,我懂。你是想说,我还是一样死定了,你以后再多饶我一次,只杀我八次对吧?”
整个晚上,沙娜雅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算你聪明。”
罗九迟疑了一下,刚刚喊出一声“师父”,就听见手机里传来高四海阴冷而低沉的声音:“阿九,你让我很失望,你既没用,又不老实守规矩,社团帮规第一条,忠孝仁义这四个字,你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只有有用的人,才有那么一点点资格不老实守规矩。没用就该死,没用还不老实守规矩,那就是该死再加该死了。
“高老狗……”罗九喘着粗气说道:“你都不配让我失望。三年前你把我最好的兄弟弄死了,就因为他上交的一笔款子到账迟了两天。都说了是银行系统故障了,你就是不信,硬是疑心他是拿堂口的公款出去放私账。”
到了这个份儿上,罗九明白自己再没有活命的机会,任何的畏惧与留后路都再无意义,于是咬牙切齿把对高四海多年的积怨全都发泄了出来:
“……还有,跟你的二十多年的司机,就因为父亲烧伤要做植皮,挪用了公账上的区区八十万,被你毫不留情地沉了江。你个老狗还跟扯我什么忠孝仁义?狗屁!我早就一个字都不信了!上次差点死在你的飞刀下之后,我就想着捞一笔走人了,现在算是我运气不好!”
“杨小宝,把他做了吧。”手机里传出高四海冷淡的声音,在深夜漆黑的旷野里听来特别清晰:“阿九,毕竟师徒一场,我会为你报仇的。”语气很严肃很认真,并没有半点搞笑的意思。
“那我就多谢师父了!”罗九说着大笑起来,笑得竭斯底里,跟半疯了一样。
杨小宝都无语了,特么的这对师徒简直神了,把手机拿回冷冷说了一句:“高老狗,记着我在等你。你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
挂了电话,杨小宝看着还在疯笑着的罗九,等他笑完笑够。
夜风微拂,空气中泛起了汽油味。
刚才出租车摆尾撞击皮卡车侧面的那一下,把皮卡车的油箱敲裂了。时间稍久一些,汽油便渗出来不少,已经在罗九背贴着的地面上流淌了一大摊,润湿了他的后背。
罗九终于笑得够了,说道:“杨小宝,给我个痛快吧。还有,帮我杀了那个老狗。”
“你们师徒真有意思,互相想让对方死,却都来求我这个人帮忙。”杨小宝淡淡一笑,“可我跟你师父不熟,跟你也一样不熟。”言下之意自然是不帮这个忙——再说这也根本不是“帮忙”。
“我说的是真的,我虽然也很想要你死,可我更想那个老狗死!你给我一个痛快吧,再弄死那个老狗。”罗九的语气平静而决绝,透露着极其强烈的恨意。
“这让我真的很为难。”杨小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其实我真的不喜欢杀人,不管是杀你,还是杀你师父。可你们师徒俩一个个都逼着求着让我干我不喜欢干的事。”
“要不,我给你点根烟吧。”
看着漏得满地都是的汽油,杨小宝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雪茄,这根雪茄是昨天跟赵连成见面的时候,他随手递过来的。杨小宝不爱抽雪茄,嫌抽起得麻烦费劲儿,也就一直留着没抽过,这时候正好可以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