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瓮塘风波(一)

江南渔村 yellow.QD 1479 字 9个月前

我和阳洞走到了瓮塘,从堤上往下看去,瓮塘的水被抽的已经见底了,可以看到乌黑发臭的泥潭中,无数条挪动的鱼。它们扭转这身子,翻来覆去,我知道,它们是想用泥巴把自己尽可能的染黑,这样,浑泥中看你怎么摸鱼。好一塘聪明的鱼儿。快翻快翻,好好躲起来,躲起来就不要动了,一动就会被发现了。看样子鱼终究是鱼,还是不够聪明,明明藏好了,伪装好了,仍能耐不住寂寞,跳动身子,这样还不立马暴露自己,给被人捉了去。

渔村有些不成文的规定,你承包的鱼塘,只要鱼耐不住寂寞,跳上岸来,你用手抓住提回家,是没有人说你是偷的。昨天我和阳洞就在抽塘的时候,在堤下面等着漏网之鱼。当然,在岸上挤满了人等着鱼跳上来。阳洞和我昨天可是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鱼跳到我们手里来。

“你看,瓮塘底部全都是坑,我们数数一共有多少个坑”

阳洞说完,我们就开始数已经慢慢漏出水面的泥坑了。以塘中心最大的坑为分界点,阳洞数东边的,我数西面的。

“加上这个大坑,我这里有十一个坑”

过了一会,阳洞也数完了,“你最小的坑是哪个啊,我看你那边比我这边多啊,我都算到了十八个”。

我把我认为应该算作是坑的坑指给阳洞看,阳洞说,那等一下,以我的这个坑为最小的坑,他要重新算一下,他有十二个或十三个坑。他在纠结其中一个到底是比我指的坑大,还是我指的坑小。

就是脑子进水了也是这样的执拗,一根筋,有必要数的这么清楚么。

“那就一共二十四个坑吧”我赶快澄清,避免阳洞又要一直纠结下去,他要犯了纠结的病,过久了,他又要头痛了。

渔村好多人都站在岸边,身边的姜细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阳洞一眼,鼻子里发出一身轻蔑。轻蔑的那样真实,以至于我都不能够骗自己我说那只是我自己的假想。算了,反正我是二傻子,被鼻孔说三道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业爸爸正赤膊上身,穿着一条蓝色的裤头正在塘里捞鱼。其实裤头已经见不得颜色了,上面都是泥巴,而且泥巴不甘停留在裤头和脚上,在也爸爸的背脊上,也这里一团,那里一团的,整个就是一个泥巴里打了一滚。好在业爸爸没有老婆,要不然回家准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在业爸爸的身边围了十几个人,都是和业爸爸一般模样,都在泥潭里打了一个滚。他们两三个人一组,拖着个大的椭圆形的塑料鱼篓,用手把那些耐不住寂寞,扭动身子的鱼掐住,丢进鱼篓中。

我可不想跟业爸爸一样,全身泥巴,况且,瓮塘靠堤的这边,站了好多渔村的人,三三两两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比比都是人。我和阳洞故意挤到人多的地方,好让业爸爸看不到我们。

“还不下来抓鱼,到我这里来”业爸爸一眼就看到了我,我和阳洞就脱了裤子,三脚两脚的跳跃到业爸爸的跟前。到了泥潭里,我才发现阳洞没脱衣服,只脱了裤子。

我们开始抓鱼,突然,被堤岸边的一阵哄闹给吸引了。

细苟的儿子抓到了一只跳上岸的乌鱼,旁边的一个个高点小孩一把夺过他的鱼,说这个鱼是他家的,不能捡走。两个人就此开始了抢鱼大战。

我和阳洞微微抬起头,密切关注着岸上的一举一动。头又不敢抬的太高,太高了免不了被业爸爸看见,又免不了一顿说。

个高的小孩是姜国仁的儿子,看起来跟我差别不多大,十一、二岁的样子。他长得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一些,却比渔村的孩子都要白一些,全身瘦瘦的,脸瘦的有些凹了进去,眼睛这时却瞪的圆圆的,眉毛挤压的都要变成插在筷筒里面的两支筷子了。

瓮塘是他爸爸那条合围的渔船上承包的,他们都是尾坊的人。记得当时村长定下承包方案,需要上缴一千五百块的承包费,没有人敢上前应承,谁都知道,瓮塘被大堤隔开后,有鱼也看得见,之前也没有人撒过鱼苗。但是乡里规定一定要是把承包推到每一个角落,方案已经由村上报到乡里,有乡里报到县里。减少承包费,是万万不可能的,在动员以渔船为单位进行承包时,姜大苟是一口回绝了,姜牛牛又以自己是干部,承包影响不好。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承包,就是个亏,而且一亏就是亏一船的人。

哪个也不是傻子。

当时业爸爸去找过村长,说要承包,被村长骂出来,“吃饭都成问题,你拿什么交承包费,拿你家二傻子”。业爸爸只能幸幸地走开了。说我业爸爸穷没关系,说我二傻子,我好好的又没招惹你姜牛牛。

后面,实在没办法,村长就带着人,找到了姜国仁,叫他承包。姜国仁一听,吓得就差要跪下了。他本来在渔村就是独户,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也没听到他叫我我二傻子。但他做事肯卖死力气,又肯吃些小亏,尾坊的一条船就由他牵了头成了事。僵持许久,国仁还是不敢答应,村长你叫我做事我立马就去,这个我哪敢承包啊。没办法,支书把国仁拉到一边,放低声音说:你先带头接下来,到时候实在没有划算,就从田地里的承包费跟你搞去五百块,剩下的大家摊一摊,也没几个钱,你可不能再推脱了。后面一句“你可不能再推脱了”说的语气就比较重了。国仁知道怎么推脱也推脱不了,再推脱,就要补上前几年的承包费了,这个一时半会哪里拿得出来啊。他就硬着头皮先应了下来,临走时,他拉着村长的手,“支书说没有鱼,村里会想点办法村长你要记得勒”。村长看了他一眼,只说了“嗯”字,就一队人走了。村长走后,国仁赶快把渔船的其他人家走了一遍,一一说了情况······

国仁的儿子冲上前去,右手很熟练的就把乌鱼的头掐住了,细苟的儿子也不甘示弱,用两只手死拽住乌鱼的身子就不放手。

可怜的乌鱼被三只手硬拽着,最难的是鱼啊!

国仁儿子的手眼见就要从乌鱼的尖头脑袋上滑出来,细苟的儿子顺势往下一拉,鱼就嗖的从国仁儿子的手中滑出,接着细苟的儿子把乌鱼举高,重重的摔了到了地上。乌鱼在地上重重的摔下,稍稍弹起,接着又滑溜的滚了几圈。

想是鱼不死也够呛了,我对阳洞使了使眼神,阳洞用眼神指了指细苟儿子后面的人群,里面就有刚才用鼻子对我们哼气的家伙。他似乎在人后,小声训斥儿子的不中用,给儿子以摔下乌鱼的勇气。

国仁的儿子一看,就傻了眼,冲了上去就是一脚,把细苟的儿子直接踹的后退了几步并摔倒了。围观的人群一下就炸开了,有的赶忙把国仁的儿子拉开,有的赶快去扶细苟的儿子起来。这时候,或许只有我再看了一眼地上的乌鱼,它很痛苦,嘴角再吐着血丝。最激动的就是细苟,他跳了起来,就要拨开人群去教训国仁的儿子,被人群暂时拉住:小孩子打架玩玩,你上前就不像话了。

这下国仁的儿子怕是要挨揍了,细苟的儿子一扒拉起来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就要还手过去。我擦掉了脸上刚刚被飞溅到的泥,原来,国仁早已放下手里的鱼篓,飞奔到岸堤上去了。他被冲过来细苟的崽顺势踢了一脚。他抓住自己的儿子,对细苟笑着说,“小孩子打架,没多大的事”,接着又转头大声呵斥自己的儿子,骂他不懂事,要他说对不起。不知是不是我还站在泥潭里的缘故,我总觉得细苟的崽头好像抬高了一下。

国仁的崽很倔,就是不肯低头,国仁就动手打了他。打了好几下,他就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低着头,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众人就拖着国仁,国仁就没再打下去,依旧厉声呵斥。看没有被打了,国仁的崽就找了个空隙,冲出了人群。国仁连忙再堤岸上找自己的裤子,搜出一包烟,打开来一一递给岸上的人,当然,他是要递给细苟,算作小孩子不懂事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