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走来,寸草不生,唯独只有白杨树屹立在道路两旁,这种感觉,真的是前所未有,她仿佛又看到了小学课文里的场景。
几十个小时的颠簸让她稍稍有些疲乏,躺下修整的时候连身上的羽绒服都没脱,直接和衣躺在了硬板床上。
陆景行收队回来时,便见他日日夜夜想念的爱人和衣躺在床上,睡相平稳,精致的脸上素面朝天,什么装饰物都没有,不长的头发绑在脑后,黑色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显得整个人更加清瘦。
静看了十来分钟才转身到一侧凉椅上坐下,此时的他,亦是满身疲惫,连日来的训练让他疲倦不已,大西北的军队,不比江城跟首都基地轻松,相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清睁眼时,只见陆景行闭着眼眸靠在凉椅上闭目养神,眉头轻蹙,并不安稳。
许是她视线太过热烙,让在浅眠的陆先生感受到了,一睁眼,就对上了她清明的眸子。
一两分钟后,睁眼,起身,“起来,去食堂吃饭。”
说完,径直走出去,并未等她,若非沈清一骨碌的从床上爬起来,只怕还跟不上他的步伐。
她刚睡醒,正是迷糊的时候,此时步伐快了,难免会有踉跄。
徐涵进食堂没见人,还想着要不要打包端过来,哪儿想着一过来,便见自家太太小跑跟在先生身后,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吓得他顿住了步伐,直愣愣看着沈清,心想,这硬邦邦的水泥地,摔下去,可疼。
陆景行沿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沈清站在身后拍拍手,看着她裤子上的灰,不用想都知道是摔了。
“路都不会走了?”陆先生冷声问到。
陆太太看了他一眼,不急着回答,而是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拍干净了才道了句,“走太快了,”嘀咕着,甩开陆景行伸过来的手,脸上带着不高兴。
“我走那么快,你就不知道服个软,让我等等你?”
沈清清明的眸子落在他脸上,瞪着他。
“你明知道我走路不如你快,不知道等等我?非得让我说?你直男啊?”
沈清不甘示弱的哄回去,气呼呼的瞪着陆景行,那模样,在外人看起来是生气,可在陆景行眼里看来,不知晓有多惹人怜爱,恨不得连饭都不吃了,转身回去将她吃干抹净。
最终,陆景行还是无视她的怒火,转身朝食堂而去,明显的,他的脚步放慢了许多,似是在刻意等着沈清跟着他。
大西北的天黑的较晚。
六点半的天气在江城已经华灯初上,而这里,太阳才西斜,准备落山。
部队里的几位军官知晓沈清要来,特意让厨房开了小灶,开了几瓶白酒等着人来,去时,路过食堂大厅,一个个的瞅着她跟瞅着国宝似的,看的她格外不自在。
殊不知,见到沈清他们就好似见到了仙女,这整个西北军区,连食堂炒菜的都是男的,
清一色的糙汉子,如今见到个这么细皮嫩肉的人出现在眼前,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观望着。
而后,只听陆景行道;“我媳妇儿,沈清,过来住几天。”
众人面色了然。
“嫂子好,”一声招呼,整齐划一,惊的她不自觉的往陆景行身后靠拢。
却被他瞪了眼。
“你们好,”被迫在陆景行的“温情注视”下同他们打招呼。
“你们继续吃,”说完,他牵着她,跨步想另一侧而去。
推门进去,陆景行一手牵着她,一手同她介绍再场人,从军区政委,到军长,个个都是当官的。
沈清一一点头打招呼。
只听有人揶揄道;“我就说这陆少将怎么想这将自家老婆带过来受苦呢,这要是换我,我也带过来,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放在家里可不得时刻担心有人觊觎着?”
闻言,沈清面色一阵绯红,不自觉的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拉了拉陆景行的衣袖,却见他不仅不让他们止了言,还开口道;“可不是、成天担心就算了,还闹人,”说完还不往撇了她一眼。
这一说,沈清耳朵根子都红了,扯着陆景行的衣袖更加大力了。
“闹人好啊!喜欢你才闹你,不喜欢你都懒的闹你。”
军人之间,话糙理不糙,聊起天来格外豪爽。
“嫂子,我们听说你今天要来,可是特意开了小灶,这酒都开了,你得陪我们喝一杯,”某人举着瓶子示意要给她斟酒。
沈清闻言,不由自主的侧眸看向陆景行,这一看,让众人又找到借口揶揄了;“不得了、这还是个夫管严,喝个酒都要征求陆少将的同意,景行,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这话一出,陆景行不乐意了,一边伸手拿起沈清面前的杯子站起来接酒,一边道;“我可委屈了,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可别乱说,妻管严还差不多,在说晚上回去要跪搓衣板的。”
说完,将手中盛满白酒的杯子放在沈清面前,意思是应允了。
“这嫂子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样子,就她这身板,刮起风来指不定都能刮走,你说嫂子欺负你,我们可不信。”
“行行行,随你们,”他一个人,也不打算说赢这一桌子人,到了军区,陆景行与队友们相处自然少了商场政场的那股子讲究。
这晚,沈清喝了些酒,一瓶白酒分三杯倒,全在陆景行的应允中,给她倒酒也是陆景行的活儿。
若是在江城,这一瓶白酒算多的了,可今日,沈清侧眸扫了眼一旁的空酒瓶子,七八个人十几瓶白酒,此时在来看她,真的不算多,就陆景行一人都三四瓶下去了。
男人们,把酒言欢是常事。
军人,喝起酒来,自然也是豪爽的不得了。
她默默的看着,陆景行准备开第四瓶的时候,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差不多行了。
可他仅是一回眸,并未阻了手中动作,干脆利落的开了瓶酒,一轮下来倒的刚刚好。
“这瓶干完都回啊!老陆这小媳妇儿都担心了,生怕我们将人给灌醉了。”
陆景行确实是差不多了,在喝就该飘了。
沈清起身,想搀扶这他起来,却被他躲开,自己抚着桌子晃晃悠悠起身,朝屋外而去。
看着他晃晃悠悠走出去,说不但心是假的。
最终还是走在他身侧,伸手挽着他的臂弯。
陆景行见此,停住脚步,深邃的眸子迷离看着她,带着审视。
“太太,”徐涵奔跑过来,见二人大眼瞪小眼站在漆黑的夜里,不由轻唤了声。
“扶他回去,”沈清知晓陆景行现在有情绪,下午见到他人时就知晓他有情绪。
不过是这会儿酒喝多了,隐藏的情绪迸发出来了而已。
徐涵将陆景行扶着躺在单人床上,伸手脱了他身上的大衣与军装,好在这边军营比较好的是有暖气,只要不外出,屋里还是呆的过去。
沈清也脱了身上大衣搭在一侧凉椅上,着一身黑色高领毛衣,对徐涵道;“你去休息吧!我来。”
徐涵面露为难之色,他很担心,这位江城出来的大小姐跟本不懂得照顾人。
临走时不忘交代;“卫生间有热水,毛巾也在里面。”
就差直接说让她用热水给擦擦了。
沈清缓缓点头,算是知晓。
来时,她就想到了,她与陆景行之间必须要做一场彻底交谈才能了确二人心中的鸿沟,
但没想到,来的第一晚,陆景行醉了酒。
拧了毛巾出来,还未碰上陆景行脸面,整个人被大力扯到怀里,尚未惊呼,一道柔软的唇落下来,陆景行双手抚着她的脸,来来回回,这个吻,漫长而繁琐,起先是粗暴,见她不抵抗便成了轻柔。
伸手想去摸她的手,却摸到了温热的毛巾,大手捞起,反手,落在了凉椅上,牵着她的手辗转反侧。
沈清想,他不是喝多了?
“陆景行,”伸手轻推,却被他握的更紧。
行为更加用力。
沈清了然,懂了,不急,先让他吃饱了再说。
这晚的她,格外温柔体贴懂事,任由陆景行将她搓扁捏圆,轻拢慢捻抹复挑,她始终应承着。
若是陆景行有情绪了,她稍稍迎合着。
“阿幽,想不想我?”耳边响起他磁性的嗓音,侧眸,只见他眯着眼眸蹭着自己肩甲,
像只讨喜的小猫。
“想,”她答。
这声答,更加让他兽性大发。
想?那我好好爱你。
陆景行从来大西北开始心理一直在担忧,担忧沈清知晓这件事情会跟自己闹,不是没想过让她一个人在首都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可西北天气严寒,环境艰苦,他不忍心带着她来受苦。
原以为沈清会好好的。
哪里晓得她不冷不热,每日接电话总是聊不到两句便找着借口撂电话,起先,他还能忍,后来,他只觉心理难受的紧。
在加上沈清醉酒那番话,更是让他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将沈清提溜道自己面前来狠狠收拾一顿。
交谈中,他意识到问题所在,不能在放任沈清一人胡思乱想,不然他们之间的婚姻只怕是岌岌可危,索性心一横。
将人唤到了大西北。
环境艰苦总好过婚姻危机。
“阿幽、你别气我了,我心可疼着!”
“阿幽……。”
陆先生带着些许小情绪,话语自然也没了刚刚那股子温柔体贴与刻意隐忍。
以往总觉得沈清不喜言语跟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似的,现在她愿意言语了,可找的全是借口,饶是陆先生在好的定力,此时也没了耐心。
“不然呢?要我隔着屏幕天天跟你说尽吴侬软语?”她再度反问,语气激烈,带着一触即发的怒火。
“我出个差尚且都要征求你的同意,你呢?去了千里之外的大西北有是先招呼过我?陆景行,你若是提前告知我,我定然不会去什么劳什子首都,”定然也不会被你的吴侬软语,鬼承诺给骗了。
“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有情绪。”陆先生头痛。
28年的人生里,他上的了国际政事论坛,出了了秘密任务,拿的起枪,能舌战群儒,可即便如此,他哄人经验为零,婚后摸索出来的经验有限,暂且消不了沈清心中怒气,一头雾水。
“说我好像你现在说我就不会有情绪一样。”
“这件事情错在我,我道歉,”陆景行适时低头,试图缓解夫妻之间尴尬的关系,不能吵,在吵下去估计连她声响都听不到了。
“所以我该原谅你嘛?”她反问。
“你说你好护我周全,给我温暖,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不起,”隔着屏幕的爱意她享受不来。
异地夫妻?干脆离婚来的干脆,谁也不亏欠谁。
“什么意思?”陆景行被她这句话彻底给激恼了,前几天在首都她尚且都还好好的,
二人过尽平常夫妻的生活,怎就因为他来了趟大西北就回归原样了?
要不起?是又准备将他丢了?
“字面意思,”她冷冽。
“阿幽,你别逼我,”陆景行一再隐忍。
回想起上次,沈清无缘无故将他关进冷宫时,他也说过这句话,这句话的代价是,她被陆景行“言传身教”狠狠教育了一番,任她喊破嗓子求饶,他置若罔闻。
今日、他依旧是这几个字。
但不同的是,话语中少了平静,多了隐忍。
“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一直都是你在逼着我往前走,逼着我接受事实,面对这场一无所有的婚姻。”
婚后开始,陆景行旁敲侧击,言传身教,给她挖坑,哪一次不是在逼着她往前走?
从始至终都是陆景行在逼她,逼陆景行?她没这本事。
“你再说一遍?”他问,话语阴沉。
“你我之间无信任,无感情,”就是一无所有。
“一直都是你在阴我,在逼我,”她继续口不择言话语伤人,说出来的话就跟并刀子似的戳着陆先生的心,全然不顾他感受。
后来的某天,当沈清面对陆景行,陆景行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脸温柔的在问她时,
她竟是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那今日呢?
肯定是醉酒给她的胆子。
“好、好、好、,”陆先生一连三个好,一个比一个阴沉,随后沈清只听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砸碎的声响。
紧接着,陆景行撩了电话。
她也没好气,伸手操起枕头上的手机,哐当一声,贡献给了玻璃。
砸的叮当响。
第二日,她尚且还在睡梦中,沁园迎来了位不易之客。
一清早,陆槿言飞过来,直升机降落在院子里的声响没能将沈清吵醒,她也不急,问了两句知晓沈清在睡觉,便让她睡,反倒是拉着南茜坐在沙发上。
一脸温和道;“坐,没外人,拘谨什么?”
南茜哪里敢?主人跟佣人还是有所区别。
“我站着就好,”她道。
所以,陆槿言也站起来,与她一同站着,不然一高一低说话得多累?看了她一眼开口问到;“你家太太最近情绪如何?”
“不太好,”南茜答,心理也是知晓面前这人是先生的亲姐姐,有些话可以直接说。
“您身为长辈,多劝劝,嫁给景行也是苦了她了,三天两头的分居,”陆槿言一直觉得,沈清不容易,为何会如此觉得?
她从小生活在豪门贵胄家庭,见过太多站在顶端的女人,他们外表光鲜,实则内心满目苍痍,得不到丈夫的宠爱。
苦吗?好像并没有这么觉得。
南茜认为,自家先生若是不在,太太倒是乐的自在,这是以前,可这次先生外出,太太情绪明显不对盘,他们也猜想不出到底是为何。
“是,”她低头浅应。
“春节降至,你们还是按照总统府的规章制度来办,南茜安排就好。”
两人浅聊时,楼下按铃响起,二楼主卧,南茜看了眼陆槿言,得她准许,便去了餐室,
随后在出出来时,手中多了杯解酒的柠檬水。
“送给你家太太?”陆槿言见此问了句。
南茜点头。
只听见她迈步过来道;“给我,你们忙去吧!”
她得上去看看沈清,看看到底是醉的多厉害,才能让自家那个孤傲且清高的弟弟半夜三更怒气冲冲打电话来一顿好吼。
这沈清,还是让他上了心的。
依着陆景行的性子,不上心的人即便是死了也不关他的事情。
沈清只听闻有人进来,靠在床头轻阖眼帘,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半,突然闻见一股子清香。
不是南茜。
霎时睁眼,泛着杀气。
在她将要防范时,只见陆槿言浅笑坐在床沿看着她。
“醒了?”她浅问,嗓音温婉。
“姐怎么来了?”沈清尚且还有些愣怔,似是还在消化陆槿言坐在床头的事实。
“可不得赶紧来?昨晚景行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差点没将我耳膜给震破了,我好说歹说才完事儿,”陆槿言笑看她。
昨晚陆景行打电话给她,不用细想都知晓到底是谁将他气的火冒三丈,言辞激烈,阴沉寒冷,她耐着性子劝了好久才将人平复下来。
“阿幽、景行从小有主见,有底线,一般人不可能轻易让他改变什么,也鲜少有人能将他气的火冒三丈,估摸着你是独一个。”
“景行对你是真的上心了,打小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将他如何,昨晚估摸着是你气他了,直愣是打电话给我让我将你送大西北去,我哪儿同意啊!那地方,他那样的糙老爷们儿呆呆就行了,你过去,还不得被黄沙给埋了?”
沈清愕然,自然是没想到一番争吵竟然能让陆景行气的将要将她提溜过去。
还惊动了陆槿言,真真是该死的头疼,沈清此时心里七上八下难受的紧,偏生陆槿言在,
她还不能发作,只得忍着。
“把水喝了起来吃早餐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陆槿言自然也是知晓她需要时间消化,索性也就体贴大方又识相的给让了位置。
沈清想她昨晚定然是干了什么缺德事说了什么刺激陆景行的话了,不然他怎会气的火冒三丈让陆槿言将她送到大西北去?是想着隔的近好收拾她?
头疼欲裂。
“一会儿给景行打个电话,说两句好话,他那么宠你,不会真同你生气的,可别真让他给你带到大西北去了,那地方黄沙漫天飞,去不得。”
陆槿言走时还不忘提点她一两句,她缓缓点头,算是知晓,以往都是陆景行给她捋毛,
现在是风水轮流转,换她给陆景行捋毛了。
只是她是猫毛,陆景行呢?是什么毛?刺猬?老虎?财狼?管他呢!反正她今日这通电话少不了,如此想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头痛的厉害。
这厢,身处大西北的陆景行正在黄土高原上指挥军队演练,手机自然不带在身上,相反的接到电话的是徐涵,见是自家太太接起说了句,“先生正在军练。”
闻言,她微微松了口气,说了句知道了便收了电话。
清晨起来,徐涵便见自家先生阴寒着一张脸,比这大西北漫天的黄沙还吓人,晚上收队还好好的,怎一个晚上的时间,脸黑的跟地狱阎王似的?
刚刚还在暗自想着谁招惹这只睡豹了,这会儿自家太太电话过来,他算是知晓了。
能将向来克制有加的陆先生招惹的满脸阴沉的除了家里那位清冷的太太还有谁?
换做是其他人招惹陆先生,只怕这会儿早就见阎王去了。
婚前,陆先生少有笑颜,为人冷酷,人称行走阎王爷,极为高兴时也是轻扯嘴角,再无其他。
婚后,缕见笑脸,哪怕他们那位太太性子清冷,不喜言语,他也不厌其烦,偶尔用点小手段,逼得那位清冷女子怒目圆睁,即便如此,他依旧是轻轻笑着给这只炸毛的猫捋毛。
他对待敌人,惯用残忍手段。
对待队友,他客观冷静。
对待战争,他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绝不仁慈。
对待政场暗流,他冷静睿智,心思缜密。
唯独对待自家太太,他用尽了所有手段,可即便如此,被讨好的那位总是对他冷眼相待,气的他时常火冒三丈,伸手砸东西。
活了二十八年,陆太太屡次破了他的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