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意想着钟离城里那么多消失不见的人,看着前方韦睿那种惨淡的笑容,看着雨水在他的身上溅开,他只觉得这些雨滴也就像是无数的箭矢,真是万箭穿心。
……
往南的某条道上,数辆马车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艰难的前行着,这雨太大,这数辆马车原本就不是那些分外华贵的马车,不只是车窗缝隙之中细碎的水雾不断涌来,就连木头缝隙之中,都不断的渗水。
“如此暴雨,连这车厢都是漏雨,不如择地扎营,天明再走?”
其中一个车厢之中,一名中年男子伸手接了几滴头顶落下的水珠,看着连身下的垫子都变得沁出水来,他便忍不住摇了摇头,拍了拍车厢壁,对着前方的车夫说道。
这名男子年纪看上去其实并不算大,只是头发却都已经花白,平添几分老相。
他的面目和林意却是有六七分相像,只要是熟悉林意的人,哪怕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名男子,恐怕也会立即将他和林意联系在一起,便瞬间能够醒悟,这名男子就应该是林意的父亲林望北。
之前他是边军大将,一心向北,但旧朝新朝更替,他却是成了罪臣。
又等了很多年,他才终于踏上回乡的归途。
“林将军,暴雨自然难行,只是车行越慢,越不敢停歇,我等不能将您准时送至下个驿站,轻则受鞭型,重则是掉脑袋的事情,还望您多担待。”
押车的车夫声音在雨声之中响起。
他说话极为客气,林望北虽然蒙赦,得以回到长陵养老,但他最多是脱罪之身,并非朝堂官员,这人依旧以将军来称呼,便更显尊敬。
“是么?”
林望北有些感慨的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却是有些古怪起来,“这十余日你对我极为客气,照顾得也是周全,我便想着,若是你稍微流露些不忍,我或许便可以饶你一命,只可惜一切都是假惺惺,你若死在这里,我想必也不会不忍。”
这辆马车通体一震,驾着这马车的车夫心情波动剧烈,双手不自觉用力勒马,原本在泥泞之中就有些立足不稳的马匹顿时一声嘶鸣,几乎跌倒。
前后的马车也未曾料到这样的异动,后方一声疾呼,两匹拉车的马匹在雨帘之中差点直接撞上这辆骤然停顿的马车。
“林将军,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车夫的声音继续响起,有些颤抖。
“明人何须说暗话。”
林望北微微的笑了笑,道:“你们不是在前方河谷里埋伏了两千兵马?”
整辆马车顿时一震,但又突然处于绝对静止。
车头上的车夫骤然散发出沉重如山的气势,将整辆马车的车轮都死死的压入泥中,直至过半。
那两匹战马都赶到了极度的恐惧,竟然同时跪倒在地。
“你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车头上的车夫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缓缓的转过身来,他是一名四十余岁的男子,肤色黝黑,眉心有一颗显眼的肉痣。
他深深的皱着眉头,这颗肉痣便显得分外红润起来,“只是林将军,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你还觉得能够杀死我?”
“因为你们不够了解我,前朝真正了解我的几个人也都已经死了。”
林望北收敛了笑意,平静的说道:“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在当年和我官阶相同的那些边军大将之中,我的修为应该是最差。”
“那些人的修为都比我高。”
他顿了顿,重复了一句这样的话,然后道:“我的战功还算是不错,打了不少漂亮的胜仗,只是你们未曾想过,若不是旧朝改换新朝,当年我再过三年,便又要提升一阶将位,那我修为不比他们高,战功也未必超出他们许多,为何提拔起来,却反而首先要提我?”
车头上的车夫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他并不心急。
他可以将这样的对话继续下去,而且在他看来,越是拖延时间,就越是对他有利。
“可能是因为你和前朝那个皇帝关系最佳,在他看来最为忠心?”
他看着眼前的车厢,说道。
他这句话并非是玩笑话。
因为这似乎是最大的可能。
林望北摇了摇头。
“因为我比他们那些人更年轻。”他平和的给出了正确的答案,“我修行的速度,其实比他们都快,还有,当年皇宫里的几个人都知道,我有些幕僚,比其余那些将领的幕僚要厉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