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蛊虫,原本便不是寻常的修行者的手段,这些剑阁中人虽然强大,但不了解之物,便是无法破解,今夜之刺,他也应该可以悄然而退。
和他想象的一样,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两只小虫的存在。
黄万年刚刚抬脚跨上马车,一只细虫已经悄然钻入他的袖中,落在他的手腕上。
在下一刹那,这只细虫直接钻透了他的肌肤,直接钻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几乎与此同时,另外一只细虫也落在了林意的手腕上。
这只细虫很自然的朝着前方的肌肤钻去,然而它的命运和另外那只细虫截然不同。
这只细虫用了用力,明明是散发着温热意味的新鲜血肉,然而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那柔软的肌肤,却像是一张经过鞣制之后分外坚韧的牛皮。
它钻不进去。
林意感觉到了来自手腕的微微刺痛,除了细针扎在肌肤上的微微刺痛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灼热之意。
他抬起了手。
在他的目光还未看清这只细虫时,他的感知里已经出现了这只细虫拼命想要钻入他血肉的模样。
他那一片的肌肤和血肉,便直觉的紧绷,收紧。
细虫更不能入。
也就在此时,黄家的马车处一片惊呼。
他看到黄万年如同喝醉酒一般,直接倒了下去。
他的左手闪电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这只还在挣扎的细虫。
他的目光落向了那名诡异修行者所在的密林。
“有刺客。”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厉喝。
此时他虽然依旧感觉不到那名诡异修行者的存在,但他却可以肯定这只细虫并非天然,而且他感觉得出来,这只细虫随着微凉的山风而来,便是那自那片密林之中。
林意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黄家人,不再出声。
整个铁策军的营区里一片死寂,连那些刚刚从徐子监出来的人都已经从他和黄万年的对话知道了是如何的恩怨。
林意的堂妹林鱼玄,不只是林意当年在学院之中的同窗,还是好友,但是嫁入黄家之后,却是受尽屈辱而死。后来黄家明面上送两千石粮食到铁策军求好,但那两千石粮食却是做了手脚,很快就会霉变。
现在林意是决意寻仇,除了两万石粮食之外,他所说的那一句若不死,便休之,意思就是,除非那翁氏马上死了,否则黄万年就一定要将她休了。
无论是在南朝还是北魏,一名女子若是被休,便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因为被休,一定是德行除了极大的问题,要么是不孝公婆,蛇蝎心肠,要么便是失了妇德,和人通奸。
寻常女子被休之后,都是背后遭人议论,恐怕无法见人,甚至连累家人名誉。
而方才黄家那名修行者也说了,那翁氏是尚书左丞之女,尚书左丞也是九班的重臣,而且是文臣领袖之一,总领纲纪,若是自己教出来的女儿都因为德行问题而被夫家休了,这消息一传出来,这翁氏自然天下皆知,这尚书左丞恐怕也是颜面扫地。
黄万年的父亲黄太仆卿虽然在朝的官阶比尚书左丞要高出一阶,但实权却反而不如,这些徐子监出来的每一个犯人心中都是雪亮,若是换了自己是黄万年,恐怕也不敢一纸休书将翁氏逐出家门,因为这样一来,这黄家就是将翁家彻底得罪狠了,两家在朝堂之中恐怕顿时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但林意此时却不给黄家多余的选择,如此不惜代价,毫无回旋余地,却是让所有铁策军士心中震惊的同时,都是觉得痛快至极。
“林大将军。”
黄万年浑身冷汗滚滚而落,他艰难的抬起头来,看着林意,嘴角尽是苦意,“两万石粮米我黄家尽可以保证,只是休了翁氏,这却是太过强人所难。”
林意微垂下眼睑,道:“我觉得你此时应该问,若是你们黄家觉得这就是强人所难,不肯休了翁氏之后,我又会如何做?”
黄万年的呼吸骤然一顿,“您会如何做?”
“你在这里就会死,宁州黄家黄太仆卿之子,在西平郡城外被北魏刺客所袭,铁策军虽然出手相助,但救援不及,黄太仆卿之子及其车队其余人,全部被杀。”
林意平静的说着,就如同说着已经发生的事实,“至于还在你家中的翁氏,也会在今夜死去。翁氏听闻你的死讯,伤心过度,决心以死殉夫,当夜便投井自尽。她要是运气好的话,这样的事迹传到建康,还会被御赐个节烈妇。”
“你……”
黄万年原本想说,你安敢如此,然而看着林意平静的面容,他却是突然明白,林意绝对不只是恐吓。
“你父亲是当朝重臣,若是在这城外死了,对于南朝而言是不得不查的大事,但你不同,你父亲在朝中为官,你却并不在朝中为官。你死在这里,只是死了一个宁州富贾而已。”
齐珠玑的声音响起。
他走到黄万年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林鱼玄可以病死,翁氏自然也可以病死,你应该明白,让她在今夜死去,便是你们黄家最好的选择。”
黄万年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的身体无比僵硬,但他心中却明白,这似乎真的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