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冲击在城墙上。
残破的城墙剧烈的晃动,大片大片的水花如帷幕一样冲击,然后遮天蔽日的泼洒。
城墙上所有的南朝人都很震撼。
那些聚集在北墙外浅滩上的北魏军士已经彻底消失了,那些军械,就像是河底的卵石和水草。
整个江心洲也已经消失了。
原本便是冲击而来的淤泥堆积成的小洲,就像是被水泡久了的干馍一样变得疏松不堪,被冲散,接着被水流覆盖,沉在水中。
就连北岸临水的营区都没有幸免,那些连绵的营帐,在狂澜冲至时,就像是纤细的蘑菇一样,被连根拔起,绞成一团。
滔天的水流从城墙的断口涌入城内,他们的后方,洪水席卷过处,所有的房屋都在倒塌,黑色的屋顶失去了下面的支撑,轻飘飘的浮了起来,然后在下一秒,便像黑色的纸张一般撕裂,变成水流之中的无数碎屑。
无数哭嚎声响起。
在这种时候,所有残存着的北魏人忘记了悍勇。
许多在北岸上朝着高处狂奔着的北魏军士终于跑到了不会被巨浪席卷的安全地方,他们很多人都如同瞬间被抽空力气般跌坐在地。
他们并没有和城中的那些北魏军士一样发出哭嚎,并非是因为他们这边有更多的高阶将领,而是因为在狂澜过后,他们的眼瞳被更多的阴影覆盖。
许多船在大浪过后,随着尚未平息的奔流,顺流直下!
有新的雷声轰鸣!
这雷声来自于这些船上。
这些船都是这些北魏军士闻所未闻的圆形船,每艘船如同大碗,内里看似是木质,外面却像是厚厚的藤制,抹了厚厚的油腻子,即便是在惊涛骇浪之中抛起,撞击,都是旋转着在水中漂浮,很难倾覆。
这每一条船上所载不过数十名南朝军士,但是每一条船上都有一名南朝军士在船的正中心擂鼓。
随着这名南朝军士的每一次重击,鼓声轰鸣,这船身四周也是水流激荡,水珠高高溅起。
随着每一声擂鼓,这些船上的所有南朝军士都是同时一声呐喊。
鼓声和呐喊声如雷,每一声都落在人的心田。
城墙上每一名南朝军士听着这样的雷声,都是热血沸腾,但那北岸上的北魏军士,却是只觉得天地间被这样的声音充斥,这样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山川,镇压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这些圆形的藤木船的边缘都有军士持浆,随着鼓声,这些船桨翻飞,这些船在顺流而下的水面上就如飞一般,而且都不失控,只是瞬息之间,这些藤船便纷纷飞冲上北岸。
“杀!”
这些船一落实地,上面的军士便纷纷跃起,踏着水浪朝着前方视线所及的北魏军士冲去。
此时这些南朝军士手持的武器各有所不同,呐喊狂冲之时也没有任何的阵势可言,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藤船冲击上岸,互相撞击,上方的南朝军士气势如虹,形如狂潮,简直如同群狼搏兔一般,已经是势不可挡。
白月露深吸了一口气,她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她有些痛苦。
因为这些都是北魏的子民,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然而她心中十分清楚,席如愚的这些部下,和杨癫的白骨军,都已经完了。
就在那一条白线化为滔天的巨浪而来时,她有些愤怒。
因为她知道杨癫有机会和有足够的时间走的,但杨癫率军停留了下来。
能够让杨癫停留下来的,只有魔宗大人。
然而魔宗大人,却并未出现。
……
几乎所有的船都冲向北岸,杀向已经毫无战意的北魏军队,其中唯有一条,却是并未向北岸,而是朝着钟离城残破的北墙而来。
此时水位已经下降,城中的大浪还在冲击,一些退却的水流,却是从城墙断口往外倒流出来。
这艘圆形船如逆流而上,靠向残破的北墙。
这船上有九名持浆的军士,船的中心,却是没有大鼓,只是站立着数名将领。
为首的一名将领身穿墨甲,对着墙上的林意肃然躬身行了一礼,道:“明威军,曹景宗,拜见铁策军林意将军!”
这名将领的声音清澈而洪亮,声震四野。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却让城墙上许多的南人都湿了眼眶。
明威军曹景宗,是明威中策大将军,韦睿的副将,他在南朝的军阶,比林意不知道高了多少阶。
然而此时他却以下将军拜见上将军之礼对林意,便足以说明,他和明威军此时对林意的敬意,对铁策军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