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去,看到陈大先生正在看着那些骑者。
陈大先生的面容很平静,只是他体内沉寂不动的强大真元已经开始有韵律的流淌起来。
这便意味着这名神念境的修行者已经开始做准备,已经要在那五骑到来之前,将自己身体的一切机能调整到最佳。
“看得出来历吗?”
齐珠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尽可能平静的问道。
他此时还看不清那五名骑者的衣饰和样貌,但陈大先生的目力应该远超于他,应该看出了些端倪。
“应该是北魏乐相府的剑客。”
陈大先生负手静立,一股如山的气势在他的体内往外喷薄出来,“他们擅长剑阵,四名承天境的剑客为辅,一名神念境的剑客为阵枢。”
乐相府是北魏的王府之一,那名乐相王好音乐,好美姬,同时在喜欢用刀的北魏修行者之中也是异类。他喜剑,府中有很多剑师。
他还很擅长剑阵联击之术,光他一个人据说便创了不下十个厉害的剑阵。
齐珠玑没有再问。
尤其他没有问有多少胜算这种蠢问题。
任何一名神念境修行者,哪怕体内的真元一点都没有消耗,面对乐相府这样五人组成的剑阵,应该都没有多少获胜的机会。
……
天亮了。
城上和水面上却骤然变得安静下来。
看着从北面而来,越来越接近水边的那五骑,感受着陈大先生身上那种越来越强大的气势,无论是南朝还是北魏的最普通的军士,都明白了即将要发生什么。
这里马上就会有一场神念之战,而这场他们无法插手,和他们无关的战斗,恐怕就会真正决定接下来他们的命运。
王朝宗又喝了一碗酒。
他看向东方初升的旭日,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他很年轻。
在一些边军大将的眼中,像他这样的年轻将领应该大有可为,然而留给他的时间,可能已经不多了。
一碗酒送到了齐珠玑的面前。
这碗酒很烈,这种酒对于齐珠玑而言也很劣。
对着东方的鱼肚白饮酒,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
司徒念比他干脆,他一口就饮尽了碗中的烈酒,沉默了片刻,然后在齐珠玑的耳畔轻声说了三个名字。
这是和司徒念一起加入铁策军的其余六名年轻修行者之中的其中三人。
这三人在之前的战斗中战死了。
虽然以那几个人的表现和实力,在这一夜如此残酷的绞杀之中战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这些人毕竟是铁策军,毕竟是随着他而来,他看着洒了一碗酒在那具南朝真元重铠前的王朝宗,心中却不由得想到,若是林意在这里,应该就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在战斗之中说不定就能顾及到这些人,这些人就不会这样死去。
先前这些人在战斗里的胡乱使用真元和畏怯让他心中都有些暗自鄙夷,然而当这些人用生命证明对南朝的忠诚,他便越来越明白这些人和那些持着盾牌不顾自身安危而挡在他前面的那些寻常军士一样,是最为可爱可敬的南朝子民。
和这些敢于在这里死守这座城,最多只是战斗之中表现不尽如人意的年轻修行者相比,那些只会在安逸之中争夺利益的南朝人算什么?
他原本不想喝手中这碗烈酒,但听着这三个人的名字,他却是也沉默的一口饮尽。
灼热的火线在很空的胃里烧了起来。
他将空碗放下,站了起来,走到身后不远处一名正在休憩的年轻人面前。
“后悔加入铁策军,后悔和我们一起到这里吗?”
在和这名年轻人错身而过的刹那,他对着这名年轻人轻声的说道。
这名年轻人姓方,名磨,也是那七名年轻修行者之一。
方磨听着传入耳廓的声音,他转过头去,齐珠玑已经从他身边走过,他只得看见齐珠玑的背影。
“后悔?”
他的眼睛莫名的有些红,“我现在只想多杀几个北魏蛮子。”
后悔是一种情绪。
仇恨也是一种情绪。
身在这样的杀局里,当身旁朝夕相处的人死去,充斥心中的便只有仇恨,没有时间再去考虑其它。
……
齐珠玑并不在乎他的回答。
对于他而言,任何的选择,只要不是被逼迫做出的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