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台槐顿时一愣,转头望去,看清齐珠玑面目的瞬间,他又是一怔,下意识的微微躬身,道:“小…”在出声了一个字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妥,硬生生止住,道:“齐贤弟你怎么也在铁策军?”
“我已入籍铁策军。”齐珠玑微躬身回礼,平静道:“林意林将军率铁策军精锐先行,要在军令所限时日之内提前去援,当然不可能是避战,只是形势所逼,不得已为之。”
“这……”方台槐迟疑了一个呼吸,再不像之前那般倨傲,苦笑道:“只是马上有一个苦差事,要遣你铁策军相随,只有这么多人,便很不安稳。”
“什么苦差?”齐珠玑微微蹙眉。
“有一批军械要运送至道人城,数量不少,而且按照军情,先前已经遭遇北魏小股军队,所以令我等紧急去援,兵部给我文书,沿途可以调集过往军队,只是时间紧急,现在恐怕只有你们凑得上。”方台槐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齐珠玑淡漠的问道:“是什么样的军械?”
方台槐又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铁蒺藜,生石灰,还有一批活毒物。”
听到这样的回答,林意等人都是微微一怔。
齐珠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是白兰郡郭家的东西?”
方台槐点了点头。
齐珠玑也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方台槐踌躇片刻,有些惴惴不安道:“军情紧急,还是劳烦你和铁策军随我做了这件苦差。”
齐珠玑看了林意一眼,方台槐身旁那名副将连忙递上相应文书。
……
既然一切合乎规矩,林意自然不可能拒绝。
他应承下来,这支已经改过一次行军路线的铁策军便跟在这支重骑之后行走。
“这人?”林意并未马上上车,他走在齐珠玑的马侧,轻声问道。
“出了名的胆小,在前朝就有方柿子的名号。”齐珠玑面色不变,嘴唇微动,道:“擅长的便是讨好上阶,能混到这样位置也是不易,我便知道他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要我们跟着。只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并不是好事。”
“白兰郭家工坊的东西,虽然是守城利器,但太过歹毒,前朝都不取,但现在都送了过来,显然军方对能否守住那几个城也没有自信。”林意看着前方那些重骑,轻声道:“只是我看你之前意思,难道运送的东西你觉得不够重要,便能回绝他们?”
“军令便是军令,他既然怕死,也不会吃我这面子,只是若是真遇险,我自然会权衡。”齐珠玑露出一丝微讽的笑容,道:“你倒是也要小心,他们该卖你的时候,绝对不会先和你打招呼。”
“你是叫李明辉?我看名册上写着你们有兄弟三人都加入了铁策军,但是你两位兄长都已经战死?”
林意统御的三百铁策军还在疾行,前方的战局在不断变化,虽然沿途不断有新的军情传递而来,但他却并未多花时间在思索战局上。他只是依旧按照他的想法,和他所带的这些军士逐一单独谈话。
“是的,林将军。”
“你家中老母有眼疾,若你也战死,她恐怕无人照应,所以此次到了战场上,若是到了危急时刻,你便可以先走,逃得掉便一定要逃,这是我允许,尤其死战已经无用的情形下,你不可恋战。”
“…”
虽然明知边军很多将领也会和每一名军士熟悉,记住每一名军士的名字和所长,然而隐约间听到这样的谈话,跟在马车后方的铁策军军士还是怔住。
“哪里能这样?”
策马在林意的马车旁,一直垂首恭谨对话的这名铁策军军士也愕然的抬起头来,他下意识的回道。
“尽人事,听天命,问心无愧。”林意看着这名很忠厚的铁策军军士,道:“你为国死战,这是你的本分,但考虑你的事情,这是我作为将领的本分,更何况这原本便是我的军令。”
在军队,军令便高于一切。
这名年轻的军士低垂下头,他没有再说什么,行礼之后便返回队列之中,只是在他隔了片刻终于再抬起头时,他的眼睛里便多了些寻常不会有的意味。
军情还在接二连三传来,和战地隔得越近,便越是能够见到疾驰而过的一些军士和将领。
有些是兵部的传令,会停下来简述些最新的军情,但有些却只是看一眼铁策军的衣饰,确定这是一支什么军队,便最多只是颔首为礼打个招呼,便马不停蹄的狂奔而过。
所有的军情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此时的战况,对蓝怀恭部大为不利。
在泗城周围集结的魏军已经超过了十五万,蓝怀恭的七万大军,此时被彻底压在了泗城之内苦守。
虽然明知除了这种急报周遭各州镇戊军前去之外,南朝军方必定还有大的举措,但即便是林意自己,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在这种战场之上,修行者生存的几率并不会比寻常的军士高出多少,在很多时候,他可以下令让这样的寻常军士走,但作为一军的统帅,即便是走,他也应该会是最后才走的。
虽然从一开始加入铁策军也是萧家的原因,但他却并不因此觉得愤怒或是觉得很倒霉,在他看来,在这样的乱世之下,无人可以幸免,身为修行者和外敌作战,保家卫国是分内的事情,尤其当所有的朋友、亲人,都被卷入这场战争的时候,他也绝对不可能躲藏在某个地方偷安。
事实上他很希望通过自己,以及和许多一样的将领的努力,能够改变那里的战局。
虽然在很多人眼中,铁策军只是一支杂军,但他心中却十分清楚,恐怕在周遭各州,现在没有任何一支镇戊军的力量可以超过铁策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