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撕开信封,抖开信纸的动作很优雅。
他慢慢的看着这封信,脸上的神色却是起了很大的变化。
刚开始愤怒,到平和,再到感慨。
等到他摇了摇头,放下这封信笺,再抬起头来时,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笑容里充满着复杂的味道。
“你大概不会相信,沈约要死了。”他看着屋外的那名将领,认真的说道:“南方三圣之中最强的沈约,竟然寿元将尽,快要死了。”
屋外那名重甲将领浑身一震,沉默了片刻,盔甲下透出声音,“您说的,自然是真的,但我兀自不敢相信。”
“他这一生,很多地方我不服他,但有一件事我是服的。”银发老人的声音有些寂寥了起来,“他从不说假话,而且一生率性,从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自己写信和我说的,自然不会有假,而且若不是他没有时间,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和我妥协。”
屋外的将领心中涌起更大的震惊,但是他没有看过信笺的内容,自然不知道此时这名老人所说的这件事上妥协是指什么事。
“当年我和他赌斗失败,自囚于此,不插手朝堂纷争,他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让他的徒弟布下这一个法阵,只要这些年我调教你,你凭自己之力,能够进入石屋,我便可以离开这荒园,离开南天院。但你限于天赋,即便能够成功,也已经在二十年之后。”
银发老人微讽的笑笑,“和他争斗而言,我自然是一败再败,但他好不容易帮萧衍夺了江山,却正好撞到末法灵竭,而且南速北慢,眼看着恐怕还是被北魏吃掉,而且灵气衰竭妨碍他自己的修行,到头来寿元将尽,反过来要求我。但境界力量之强弱,事关天赋和运气,他比我的际遇好些,胜过我也正常,但到了最后,天运方面,他却是输给了我。”
身披重甲的将领控制住了心神,问道:“他要做什么?”
“灵荒已至。”
银发老人看着园中的荒草,淡淡的说道:“他研究了许多不同于以往的修行之法,却正巧发现南天院这一代的新生中,有一名新生和他想法相同,竟是也正巧发现了一种灵荒时代最有可能大成的独特修行之法。所以他便写信告知我,我的一些修行法恐怕正好可以帮到这名少年,这名少年也算是我的学生,只要这名少年和你,能够破了这阵,他便也认输。”
身披重甲的将领并非情绪容易波动之辈,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语,他的心神依旧起了巨大的波澜。
能够和圣者看法相同,这名南天院新生的天赋可想而知。
“他是激我赢他。”
银发老人的声音更加轻淡了些,在这个空旷的荒园里显得有虚无缥缈:“但我看来,他死都快死了,这样的赌约,只是在求我。他和我再立赌约,我倒是未必有兴趣,但是求我,我便会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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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弹窗身披重甲之人开始往前行走。
他顺着山道,脚步很坚定,即便是身披着重甲也并不显得吃力。
然而当夕阳照落在他身上的重甲上,尤其是照落在那些斑驳的锈迹上时,却依旧给人十分荒谬之感。
即便是军中的将领,也绝对不会在非战时身穿这样的重甲。
更何况这是前朝的重甲。
此时已是天监六年,前朝已经灭亡六年,现在还在穿着这样陈旧的重甲,而且还能停留在南天院这种学院里,本身便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无论是女教习还是她身后的青年教习,听着这人沉重而具有韵律感的脚步声,却只觉敬畏而无丝毫的荒谬感。
因为这人本来便是前朝的一名大将。
他身上的重甲,便是表明他依旧效忠于前朝皇帝,而不承认梁武帝的皇位。
这样的人之所以能够存活在这世上,除了他自身的实力足够强大之外,最关键的原因是梁武帝觉得他不会对自己的统治造成任何的威胁。
因为他的使命,便是守卫这个荒园,他是荒园中那名供奉的侍卫。
南天院的供奉和昔日齐天学院的那些老隐修一样,本身便是很超然的存在,他们除了不直接插手学院事物,绝大多数要求都会直接被满足。
而这名荒园中的供奉,地位却更是超然。
按照这名女教习的所知,这名“何”供奉也并不承认梁武帝的皇位,然而当无法改变梁武帝登基的事实,他最终和梁武帝达成了某项协议,留在这荒园里,成了闭关不出的南天院供奉。
这样的人物注定是神惑境之上的存在。
现在唯一困惑这名女教习的,是齐天学院之中那名传信而至的人又是谁?
在她困惑的目光里,身披前朝重甲的将领从她身后的青年教习手中接过了那封信,然后走回荒园,进入荒园深处。
荒园深处的名木名花早已变成枯萎朽木,一条石道的两边,都是如马鬃一样的荒草。
这荒草很柔顺,随着山风轻柔的起伏,寂静无声,却更显荒凉。
石道的尽头是一间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