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菀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不言而喻。
北方是虎狼,以往都是北方南侵,但眼下的形势,却逼得南方要往北侵袭了。
林意一阵怅然,他的父母都在边军放马,而且因为先前身份太高,不可能获得豁免,连书信都已经多年不通,若是大战一起,他恐怕更没有再见他父母的机会。
“不只是这个城,不只是这个城里的人变了,是整个天地都变了。我不会去今天的同窗会,我和其他人关系也不好,和他们虚与委蛇也没有什么意思。”陈宝菀说话很直接,和她当年和林意一起读书的时候一样,从不矫情,“我劝你也不要去同窗会了,一是以免有人针对你,二是我估计萧淑霏也不会去。她现在什么身份,旧时的这些同窗能给她带来什么有用的关系?更何况她人那么聪明,越是念及旧情,就越不会在你面前出现,否则若是让人觉得你们有半分藕断丝连,都反而给你带来祸事。”
林意微苦的笑了笑。
萧淑霏就是一开始陈宝菀口中的那个“她”,就是他最想见到的四个人里面的一个。
昔日在齐云学院时,他和萧淑霏学业最为出众,而且家世也相差不多,是公认的金童玉女,两人也很自然的暗生情愫,虽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若是没有变故,两人恐怕都要家中做主,定了终生。
但现在不同,萧淑霏姓萧,梁武帝便是她父亲的亲兄长,她父亲现在不只是王侯,而且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她的身份地位,简直就和公主无异。
而他是罪臣之后,也难怪陈宝菀说话直接,他的身份地位,和萧淑霏差得太远太远。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再说。”
林意当然明白她是好意,但还是摇了摇头,也不掩饰,“更何况我父亲以前就常对我说,天弃而不自弃,尚有希望,若是连自己都抛弃了自己,那真是如一堆烂泥,怎么都扶不上墙了。”
陈宝菀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林意的确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自信、乐观,而且对她来说,林意很真诚,很真实,不像她所见的那些所谓的年轻才俊,都那么虚假。
“那随便你,反正我真是特地回来看你的。”她理了理晨风中飘到自己额前的秀发,“家中安排了很多准备的事项,我午后就会离开建康。”
“离开之后去哪里?”
“可能去司州,可能去上庸郡,现在还不一定。”陈宝菀看着林意,“反正越往北越好。”
林意沉吟了片刻,道:“还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陈宝菀很随意,“什么事情?”
“我想再进齐云学院的书库看看,那里收藏了很多有关灵荒的古籍,或许会有些用处,但是很多前朝的书籍都被划为禁书,而且有些从各地收缴上来的禁书据说也放在了书库里,以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被允许入内查阅。”林意也很随意,不像是求人,因为他知道陈宝菀也将他看成真正的朋友,能做到就一定会帮忙。
陈宝菀果然一口答应,“这简单,你明天直接去就好,我会安排人等你,或者今日同窗会之后去也可以。”
林意道:“那我就今天同窗会之后就去。”
“可以。”陈宝菀眉头微挑,“不过我提醒你,三天后你不要忘记去南天院报道,可不要和以前一样,看书发了痴忘记了时间。”
“你那时还不是一样。”林意笑了起来。
他和陈宝菀当年都是齐云学院有名的书痴,本来他和陈宝菀也没有什么交情,而陈宝菀为人毫不虚伪,看不惯的人和事都要直说,很容易给人脸色看,所以陈宝菀当年在同期的那些同窗中,口碑也不算好,属于难以接近交往的。但有一次两人同在一间书阁查阅典籍,看得都忘记了时间,足足一起呆了两昼夜的时间,有别的同窗找来,才发现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时间,同时两人也因此结识。
再后来两个人意气相投,成了好友。
“王朝变了,天地都变了,所幸你还没有变。”陈宝菀也笑了起来,她慢慢的转过身去,轻轻的说了声保重。
“越往北虽然灵气消逝的速度会慢一点,但也越近前线,更加危险,你要小心一点。”林意知道她要走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隐约有种感觉,这一别之后,要再见到陈宝菀就更难了。
“小姐,他有什么特别,值得你特地求了一封保荐书和一颗黄芽丹给他?”当陈宝菀回到马车,已经有一名中年女车夫在等她,这名女车夫看着那个破落小院的眼神里充满不解,“而且他的身份又特殊,恐怕还会带来麻烦。”
“特别?”陈宝菀进了车厢坐下,当车帘落下的刹那,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感伤,“可以这么说,当年那些同窗的名门子弟所缺的,他都不缺,而且遭受这样的挫折巨变,这些年下来,他都尚且不需要我这颗黄芽丹就已经凝成黄芽,你说他特别不特别?”
中年女车夫愣了愣。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马车开始行走时,悄然叹了口气,在心中说了声,“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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