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拍着膝盖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不上门,不过是怕把老头子拉下水,到时候,可能唐家也会陪葬,既然自己已经决定赴死,不如把机会留给胎儿,要是女孩,朝廷说不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要是男孩,毕竟在老头子眼皮子底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老头子对此没开腔其实已经是默认了,唐家说什么也得将胎儿救下来,所以嫤儿待产那几天,唐家也盯着,到时候,无论男孩女孩,先把孩子带走,一个大活人唐家藏不住,要藏一个刚出身的小娃娃,还是有机会的。”
老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声音轻颤说道:“嫤儿生娩当天,老头子差了人就在城外等着,马车也备好了。直到嫤儿痛呼的声音渐消,我们的人进去一问产婆,才知道嫤儿难产,产婆也无能为力,嫤儿力竭晕了过去,母子当场殒命。”
老妇人抬了抬头,像是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眼角的鱼尾纹已经
蓄满了泪水。声音微微发抖低沉。“这件事过了几天,朝廷也有人过来看了尸体,几次数番的询问了产婆,并没有问出什么,这事在当时也就翻了篇。直到后来,过了大半年,有人给唐家送了一封信。信上说嫤儿的孩子还活着。而且还有唐家的信物。”
说着,老妇人开始打量起卫月,导致后者满脸狐疑,妇人这才努了努嘴说道:“就是之前老身给你的镯子。这镯子生前在嫤儿手上,死了之后,当时并无人注意,原来在当夜就已经被人取走。见过信件之后,老头子私下偷偷又去找过当时的产婆,但是人走屋空,难以觅迹,不过相反,这样的异常反而能佐证当夜应该是有个孩子活了下来。”
“后来细想明白,嫤儿怀的应该双生儿,这人将先出生的江南给带走了。嫤儿为了掩人耳目,跟他做了一场戏。就为了让江南过的安稳一点,这事要是照我们之前的想法,要是朝廷不依不饶,这孩子三年五年的东躲西藏,会不会在奔波当中出点意外,真就看命格硬不硬了。如此处置,算是最安妥的办法。就是可惜了我那女儿,苦了孙儿。”
卫月听到这里,着实震撼。小口微张,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些年,她东奔西走其实也见了不少事,听过不少事,不过像这般的几乎没有,这个世道,谁不是拼了命想活下去。她也想不到当时的唐嫤儿是多么的绝望和无助,就好比深陷沼泽,人还活着,但是自己却知道自己将要死去,或许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比之意外更让人心悸,不过同时,她也觉得精巧,如果当夜生下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被李先生带走,没有个引人注目的法子,两个孩子到时候可能一个都活不下来。
老妇人继续絮叨说道:“所以啊,我这个孙儿,从小就是苦过来的,得亏也是命硬,老身知道这封信其实就是想让老头子活下去,不然,可能这会也就没有唐家了。这一次来长安,老头子是读书人,要说壮壮声势还成,真要去跟那些人玩阴谋诡计,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点,可就得靠你多费点神,多多帮衬一点。
再者,老头子岁数也差不多了,这院里院外的人都说太公万福万福,哪有什么万福的,身体什么样,我这个枕边人还能不清楚?最多也就替你们挡一两年的风雨,到时候,也得退位让新。最后还是得你陪他走下去。”
这话说的其实有些直白和难听,要是常人,可能会想什么叫唐家人不擅长阴谋轨迹,说的好像卫月擅长一般,但这话在卫月耳里却不一样,她知道老妇人并不是这个意思,自然也不会在意,反而觉得妇人这般掏心肺的说辞是认可了自己。
老妇人的担忧也在意料之中,本该回来的孙儿还没音讯,而今当家的太公成日也往宫中跑,哪怕见的世事再多,也是个女人,府上两位主心骨都不在,也不怪她多想,倒是难为她病急乱投医。
卫月自然不知道徐江南这会已经进了城,但她知道老太公面圣大致是什么事,于是安慰说道:“太公面圣其实跟咱们西夏朝廷没有多大关系,因为北齐谢长亭入了狱,新上的长史周彦歆据说是原礼部尚书周雍的儿子,小时候呢,还有着金陵麒麟儿的名头,后来不知怎么了,人去游学了。前两年周雍因为替徐暄说话,在朝廷上撞死了,这周彦歆就去了北齐,不知道怎么成了谢长亭府上的长史,如今更是一步登天,成了北齐新贵,太公和圣上就是在商量对策,毕竟一国之相,要是周彦歆铁了心要跟西夏鱼死网破,明年开春西夏这路,可就不好走了。”
卫月说笑间,又给老妇人换了壶热茶水。“尤其听人说,谢长亭入狱前,推出了一封诏令,现在不仅北齐,就连西夏权贵,也是人心惶惶,两个朝廷如今都在盯着这位周相公,都想看看他的手段,也想看他是如何收拾这份残局。”
“嗯。”老妇人恍然大悟,悬着的心这才暂且放下来,喝了口热茶暖身子,倒是卫月,眼神开始有些迷离患得患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