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亭嗯了一声说道:“北齐朝廷和西夏朝廷其实一般无二,我和
徐暄的位置也是一般,但我和徐暄的处境却截然不同,许多人说是因为徐暄的做法太刚烈,不温吞,否则也不会遭到世家的反噬,最后落个那般的凄惨下场。”谢长亭说着,又看了一眼周彦歆,笑着说道:“你瞧瞧,我不过是立了个长史,原本按捺本分的世家,还不是开始蠢蠢欲动,要我谢长亭的头颅。更加不用说徐暄了,他是要把徐家这个字号立在仅次于西夏王旗的位置上,你说那些世家如何能答应。”
周彦歆轻叹说道:“先生说的对呀,等先生一死,怕就是轮到我这个长史了。”
谢长亭盯着周彦歆说道:“你明知如此,却偏要来北齐,为何。”
周彦歆撩开帘子,寒风骤然匿了进来,周彦歆往后看了看马车,像是见到了自家媳妇的担心样子,有些心疼,随后又清淡说道:“先生听过死间吗?”
谢长亭点头笑道:“明白。但你呀,不适合。”
周彦歆将视线收回来。“先生为何这么说。”
谢长亭坦言说道:“从展开棋盘开始,到现在,这一路上,你都不敢瞧我一眼,无非是问心有愧。”
周彦歆默然不语,不承认也不否认,可能这就是这类读书人的骄傲,他可以不顾身家性命过来做个间人,但做不到口出狂言。说来他也想不通,谢长亭明知道他是个间人,却还收他在身边,原本北齐的勋贵容得下谢长亭这个权臣,无非就是谢长亭无子嗣,也无衣钵传人,百年后,他的权力还是得归朝廷,他们头上的阴云也就散了,在他们眼里,一个谢长亭压他们三五十年不算多,能称作世家的,哪个不是百年千年传承,但现在谢长亭在相府立了个长史,这便意味着百年之后,若无意外,这相印便要落到这个出身西夏的读书人身上,这是他们不能容忍的。
就像徐暄,你说是灭国之仇,这二十多年不一样过来了,可在当时,世家眼里,徐暄不止是徐暄一个人,他有妻有后,这才是重点,以至于身后站着二十多万的西夏铁骑,还不是没有给他撑起腰杆,当然,这当中也有徐暄自己的意思,但是也能瞧见世家和群臣的态度,于纳兰天下千差万别的态度。
周彦歆的尚书老爹说来也怪,作为西夏朝廷的常青树,趋利避害有几分手段,谁曾想能刚烈到一头撞死在金殿上,而且临死一封书信让周彦歆去了北齐,去还当年徐暄的人情。
这个局一旦入场,便是个死局,尤其是谢长亭,他退不了,谢长亭一旦心生退却,世家就会觉得他是只被拔了牙的老虎,三十年积威毁于一旦,这种孤臣一旦没了积威,下场也就只有死这一条路,周彦歆入北齐半载,疑惑的也是这个地方,谢长亭能在北齐朝廷上周旋三十余年,这种死局会看不出来?可既然看出来了,却为何还往里面跳。
周彦歆疑惑之下,便也无心下棋,将白子收回棋钵,顺着马车望着各家各户房檐上的积雪发呆,半晌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先生,首场雪越晚积雪便越深,先生还当早做准备,明年的北齐不好过。”
谢长亭作为北齐智囊,三十年的调度娴熟于心,闻言却是清声说道:“无妨,哪年北齐好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