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莫抱着把剑,靠在门上,讥笑说道:“不一样,我是开不了这个口,而你是不想开这个口。”
陈铮直直的看着江莫,半晌后争锋相对的吐出几个字。“有区别?”
江莫摇了摇头笑道:“你是西夏君主,要论说辞,我自然辩不过你,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
陈铮想了想后说道:“你是想问我怎么应对?还是想探下我的虚实?”
江莫咧开嘴,实诚一笑,紧接着说道:“都有,毕竟到时候你撑不住了,我好提前带着她走。以她的容貌,太平盛世那是锦上花,若是乱世,定然会招来罪祸。我答应了她娘,自然就会说到做到。”
陈铮嗯了一声,没有怪罪江莫的直言不讳,径直说道:“在北齐看来,西夏朝廷掌权人在纳兰,所以他们自然也会从他身上下手,一旦纳兰手脚施展不开,这西夏也就亡了大半。而纳兰这个人清心寡欲,二十年没见他皱眉生气过,活生生的一个谪仙样子,这样的人几近完美,也没有什么把柄,可即便如此的完人,总归还是有弱点,纳兰的弱点就在一个孝字,他二十年不归西夏,就是因为老妇人的一封家书,若是老妇人出了事,纳兰自然就无心朝政。
第二就是新晋的江南道御史身上,他是我的人,至少在百官的眼里是这样,而往往这种初次为官的年轻人耳根会比较软,柳家的案底我也看过,算是商贾出身,容易走歧途。如今他替我做事,说不定第二日他就会坏我的事。”
陈铮一边凯凯说着,一边睨了一眼江莫,“第一件事好办,什么都不用做,棋盘上有作劫应劫这么一说,北齐阴士江秋寒就藏在西蜀道,你越是防范,在他们这种人眼里就越是心安,到头来丢子更多,还不如城门大开。反而能拖延些日子。
至于第二件,也好办。”
陈铮清朗喊了一声,“来人,赐字江南道御史,卿相。”
西夏宫墙内,原本住着那位西楚皇后的庭院,如今换了个主人,但却像二十年前的时光静止了一般,又或者倒流,女子更为的年轻,而且比之先前那位雍容到了极致的皇后无端多了几分仙气,唯一不同的就是原本侍奉在旁边的侍女而今也学会了粉黛面人,再不如早年的巧笑嫣习,敢在庭院里偷偷摘花了。
在某个人进来以后,这些侍女也都乖巧的退了下去,在一年前这算是稀罕事,毕竟这位西夏共主十多年来到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只不过这一切在那位流落在外十多年的公主回来以后,似乎又变得不同起来,但让她们奇怪的便是,这位主子来了以后,一呆就是数个时辰,可是这位平素对她们时常还有几分笑脸的公主,对这位手掌五州生死大权的父亲,却没有过什么好面色,这也是让她们担心的地方,怕天家因此迁怒到自己身上,战战兢兢了一年,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是北上回来的陈铮第一次过来,说来也是可笑,他明明很喜欢这个闺女,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杀她喜欢的人,先是她娘亲,那个他喜欢却又不得不手刃的女子,尤其是当着她的面,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再者就是徐江南,就如严骐骥说的那样,他欠的只是徐暄,而不是欠徐江南的,徐江南和她不同,徐江南在他这里只是一个饵,钓大鱼的饵而已,如果哪一天这鱼线撑不住了,这个饵,也就可有可无了,第三个就是李闲秋,这个闺女是李闲秋给救的,算是意料之外,也算陈妤的福分,至于是不是徐暄和李闲秋的局外交易,他就不知道了,也无从知道了,倒不是他亲手杀的,却也因他而死,这是他推脱不掉的事情。
入了庭院,就看见湖中亭子里的那位闺女手系白绫,而陈铮脑中莫名其妙的想到一件事,估计自己若是驾鹤西去,这闺女别说手系白绫,没有拍手称快也算是父女一场了吧。陈铮轻轻笑了笑,然后走到亭边,等着这闺女将凄楚的秦风弹完,这才走到亭内。
而陈烟雨就像没觉察到有人来了一般,只是坐着,一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陈铮也不计较,当年她娘亲入西夏,不一样没福过礼,陈铮等了一会,自言自语说道:“李闲秋是个人才,只可惜心不在朝纲百姓,不然西夏这些年也不至于如履薄冰啊。”
陈烟雨自顾拨着弦,脑后青丝用一节发带系着,一直垂到腰间,就像一副瀑布,至于陈铮的话语,置若罔闻一般。
陈铮自认在她的面前没有隐藏什么的必要,望着垂腰的青丝轻声说道:“按理来说,李闲秋二十年前就该死了,只不过当时西夏已经死了一个徐暄,再死一个李闲秋益处不大,再者徐暄在白云楼跟他做的那些交易,我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也正是如此,天下人谁反我陈铮,我都信,可说徐暄反我陈铮,我不信,这话是真话,无论妤儿你信或不信,只不过那封赐死诰书是我写的。
还有,徐暄临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些东西,当时我点了头,却不太相信,虎毒都不食子,他却在临死的时候让自己的骨肉来给我当江山的饵,在当时,我还想说徐暄聪明一世,临死的时候却糊涂了,为了留下徐家的骨肉,跟我编排出这么一场荒唐的戏目,就算他不说,孤寡母子,只要想活,我也不会太过为难,只不过唯一的要求就是改头换面,后来谁想到这唐家女子如此贞烈,竟然带着孩子跟着徐暄走了,不对,应该说西蜀道的女子如此贞烈。”陈铮一边靠着亭子支木,一边说着过去,眼中的怀念意思难以掩饰。
“直到前段时间我去了趟桃花观,这才知道,原来徐唐氏怀的是个双生儿,李先生只是救下了一个,而另外一个,就是现在在江湖里名声渐起的那位,这小子有能耐啊,不比徐暄差,一两年的就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上,李先生眼光不差,你的眼光也不差。”陈铮见陈烟雨无动于衷,笑了笑,继续说道:“可他就此说要带你走,总归还得看我点不点头,我没答应辽金的要求,可也没说就让他捡了这个便宜不是?再者,这西夏要他命的人可不止一人二人,他来了以后能不能再出去还得二说。”
陈铮还是觉得这样子说话舒服,这几十年和那些个文官打交道没少玩点城府,舒坦的笑了笑,不过接着或许是觉得累了,敲了敲腿,就在亭子的石阶上坐了下去,一点也无君临天下的样子。背着陈烟雨继续说道:“这小子这一点倒是像他爹,感情用事,李闲秋走的时候给他留过一封信,跟我说了,当中事有些我知道,有些不知道,但是我好奇一件事,就是为什么李先生在信中不阻止这小子来金陵,照理来说,要是他都治不了这个小子,那也就没人能治了,后来李闲秋给我解了惑,四个字,安身立命,徐家小子以孝安身,李闲秋养他二十载,情分上比之徐暄只多不少,这个金陵,他脸皮薄,得闯,不然无论江湖还是庙堂,都得笑他,更加不用说跟着徐暄出生入死的老手下,不像如今朝廷的某些人,打着读圣贤书的幌子,却只顾往家里捞银子捞名声,这人,习惯跪着,也就站不起来了,做了东越的遗老还不够,还想当西夏的遗老,老脸也不知道红一下。
徐家小子过来找我的麻烦,胆色倒是有,这把刀,就算有心收手,估摸着也得悬在他头上,或轻或重终究得落下去,至于躲不躲得过去,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李闲秋眼光毒到,是个人才,可惜东越不会用,不然也不会让徐暄钻了空子。”
陈烟雨很是难得的讥讽说道:“还不是被你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