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请先生上路(六)

仗剑江湖 骑驴上仙山 4524 字 6个月前

宁西居又是转头,看着邱玄笙挖苦说道:“如今世道,家不像家,国不像国,文人不像文人,武人不像武人,江湖人也不像江湖人,留着何用?青城山空攒千年世运,就是为了让这些人抬头仰望?就不怕到时候被人一把火烧个干净?”

邱玄笙抬起头望着宁西居,眉头微缩,当年徐暄上山,他也有过这般神情。

小男孩莫名之间却是胆怯起来,并不是怕宁西居,而是这名老者,他觉得老人有些生气。

宁西居闭眼,再次睁开之后,脸上温柔神色换成冷毅,斜视老人,脸上笑容转瞬即逝,望着南方轻声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了,那些气运取自世人,我便帮你还与世人。”

说完一手覆下,早夜南下的那道血色长剑从九天之上坠下,宛如一道流光,径直朝着青城山坠落下去,倏然之际,数道青蓝色的光影冲着血剑而上,不过可惜,还未临近,便以更快的速度下落回去,再往后便是数道贼子安敢的怒发冲冠,而血剑却是不问不顾直接落下,再无动静,似乎是色厉内荏的光景,再无动静,可只有邱玄笙知道,青城山后九莲池,紫气仙莲怕又要凋了一株。

于此同时,卫家剑阁之上,也是血光一闪,两道身影直掠而上,青白剑光一闪,却又狼狈窜回,尤其崔恒天,一脸震惊神色的望着郑白宜,摇头苦笑。

宁西居以北偏东的吴家,葬剑冢上,三名白须老者提剑轻掠,直上云霄,三剑从不同方向砍在血剑之上,大力倾泻,血剑只是微微一滞,却犹如被激怒的洪荒猛兽,骤然弹开三剑,速度尤甚之前,猛然落下,在葬剑冢内消失不见。

邱玄笙的脸色开始有些难看起来,青城山九朵紫莲,这是青城山人世代守护的东西,从大秦开始,九朵同开,天下盛世,再往后,每过千年便凋落一朵,也有凋而后开的,不过也就如同昙花一现,只出来个花苞,便又给枯萎下去,再到西周,有过一段时间原本凋谢的紫莲又是货真价实的开过一朵,天下安定三百年,无出事端。

邱玄笙数千年的观察之下,似乎觉察到了这么一个道理,江湖和朝廷,朝廷安定,百姓祥和,紫莲似乎便会盛开,但江湖安平,紫莲必然长久,纵观历史长河,那次紫莲凋而后开的数百年来,江湖无大侠,或者说,江湖人人是大侠。

江湖人人是大侠,都有侠骨心思,不用朝廷管制,天下自然安定,但这个瓷器活邱玄笙揽不下,而且后遗症也大,若是一个不甚,就同如今一样,他告诉宁西居前方是悬崖,回头是岸,宁西居也不会理,只会自顾往下跳,动辄不乱,一乱至少就是数甲子的功夫。

但江湖无大侠,人人都是自危心思,邱玄笙不说肯定,至少要比上者要好,而且要乱,有着朝廷管制,也翻不了天,也乱不到如今的程度。即便上者偏向道门的无为而治,后者偏向法家的不殊贵贱,一断于法,邱玄笙数千年遍览百家,到不是认为法家就比道门要高端,只是他觉得法家所说是到达天下安定的最快途径,而道门的清静无为,便是在此之后的最高境界,这才收天下气运于青城山,形成灵脉,藏于数地,卫家一处,吴家一处,青城山一处。

卫家剑阁两位老人便是此用,护着天下气运的灵脉。

可其实邱玄笙见惯了天下所有潮起潮落,云卷云舒,但似乎是忘了一个问题,天下安定,同天下盛世其实是两个概念,两个有着差不多的相同点却又不同的光景。

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这是安定,盛世则是百家争鸣,二者境界不同。

再说当年徐暄,西夏一副夺取天下而称王的霸道卦象,这位年轻重臣又是一副特立独行的权臣样子,待人接物皆是尖锐,犹为自傲,在此之前,二人并未接触过,这当然也是取决徐暄名声不显,等到名声显露的时候,却是一飞冲天,上了青城山,此后邱玄笙找到谢长亭以天下评为由谋了徐暄,说是为了心中那股气,其实也有这方面不可说的原因在内。

徐暄当权,下药太猛,不仅江湖受不了,满朝文武也受不了。

不过如今说上太多也无大用,宁西居一剑之下,数千年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邱玄笙两颊微颤,手掌微抬,半晌之后又是放下,重重叹了一口气。

眼下如此,他也唯有去收拾残局了啊,亡羊补牢?真要到了亡羊补牢的境地,那就晚了。

老人牵着小孩,也不管这个始作俑者,径直走到齐红尘的身边,伸手捋了捋鼻息,微乎其微,老人微微躬下身子,正要将人搀起。

又有一人负手踩云而来。

宁西居抬头望着天上之人,眼神迷离,像是失忆了一般的茫然,但又觉得认识。

老人停下手上动作,转过身子望着来人,脸上闪过一股久违的欣慰神色,苦笑说道:“你来了?小师弟还好吗?”

吕清只是点了点头,不知道回答的是哪一个问题,又或者两者都是。

接着吕清便将视线投放到宁西居的脸上,声音不大,却让宁西居身体为之一振,“宁侍诏,可还记得寡人否?”

宁西居苦涩抬头,难以置信的望着来人,盏茶功夫之后,这才开口说道:“罪臣宁西居,见过王上。”

吕清却是不理,也像没有听闻过宁西居做的丧心屠城之事,反而遥声说道:“宁先生,寡人此来,尚有几许疑问,还望先生解惑。”

宁西居平和说道:“王上但讲无妨。”

吕清微微闭眼,几千年未曾为君,可是骨子里那股九五之气却是货真无比,声音悠长说道:“今知者不以言谈教,而慧者不以藏书箧,皆为名利仕途,寡人当如何?”

宁西居不假思索回应说道:“事者为也,为生于时,知者无常事;书者言也,言生于知,知者不藏书,当阖天下而烧之。”

吕清闭眼再问:“上下一日百战,臣之所不弑其君者,党与不具也,寡人当如何?”

宁西居仰头说道:“欲为其国,必伐其聚;不伐其聚,彼将聚众。当阖羽党而杀之。”

吕清又问,“君无为,法无不为,出于法,归于道,而今法已行行,寡人当如何?”

宁西居轻言说道:“赏罚刑过于众人,以刑法之严,立王道之威。”

吕清缓缓睁眼,望着当下之人,声调徒然提高,“先生功过于朝,而今天下将安,却弑万民,毁朝野之根基,寡人又当如何?”

宁西居心平气和,闭眼说道:“王道于行,天子犯法与庶人同罪,应昭示天下,车裂于市。”

吕清拂袖而立,寒声说道:“寡人闻道,请先生上路!”

声如九霄而来。

ps:一天事比较多,又到毕业季,书可能更新慢,但还是那句老话,不会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