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晨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说道:“少侠若无急事,不妨与秦某走上一趟,很多经年之事秦某不知道,但秦某的老丈人应该知晓。也应该能给少侠解惑稍许,而且……”
徐江南随手从路边探出来的枝叶上摘了片叶子,没有搭腔,不容置否,他是有些热心肠,可同样,他也讨厌被人算计的感觉,就像之前秦晨那般,若他不说,徐江南本就顺路去长安,可能几顿酒钱就打发了,到时候见到那名老刺史,知道处境之后,说不定不用秦晨多嘴,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就像如今,秦晨话是对的,也在情理之中,可他总觉得像是按着秦晨的算计在走,就是想让他护着到长安,这一点让他犹为的不舒服。
秦晨当然知道面前人的不悦神色,可他也没办法,他与徐江南相熟不过寥寥,就连昨日,也是搭上了六千两黄金才买到的交情,你说后者是个古道热肠的人,秦晨哪里敢赌?输了身家是小,丢命是大,还不如丑话说在前头,总比日后翻脸要好吧。
秦晨这会才将上面话语接上,“老丈人当年总与秦某说对不住徐将军,说徐将军其实错看了他,所托非人啊!”
徐江南停下手上动作,伸手摸了摸胸口处的信件,那是出凤城之时从老太公手上拿的,只不过出了凤城之后,刚想看看,信封上便写着非到极处不可拆阅,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极处,只得强忍着好奇又给收了回去,而今听到秦晨说的所托非人,他的好奇着实又被勾了起来,又是望向身后马车处,一窗帘轻轻放下,徐江南冷眼讥讽说道:“秦夫人怕是棋中好手吧,酒管够,饭管饱,我只希望到了长安之后,一能见到老刺史,二能见到金子。”说完之后,手上树叶蹁跹飞出,瞬间不见踪迹。
徐江南这才放缓速度,回到商队最后。
秦晨也是回到马车之上,跟徐江南扯开脸皮打了半天交道,汗流浃背,可能有徐暄的名头在前,又加上徐江南卫城一事引玉在后,他总不能很好的将后者当做一个同辈或者晚辈来看,毕竟从年岁来比较,他已入而立,而徐江南才弱冠不久,可要比气场,后者倒像是沉溺此中多年的前辈。
秦晨一上车,刚靠着车壁坐下,这才觉得后背湿透,沾在背上,很不舒服。
李秀月则是拿着绣帕替他擦拭额间汗渍。
盏茶功夫之后,秦晨握住李秀月的手,让她停了下来,侧头苦笑说道:“我们是不是错了?”
李秀月也是满脸苦涩笑容,这番说辞本来就是出自她的意思,用意便是留下徐江南,而今目的似乎达到了,可同样那副心机样子也被人看个清透,好感全无,究竟是好是坏她也不知道,不过最后听闻到徐江南的话语,李秀月沉吟了半晌说道:“妾身也不知,不过听他所言,似乎知道这是妾身的主意,相公该结交的还是该……”
话没说完,一阵轰隆隆类似雷声的从后面传来,秦晨探出头,却见路旁一颗大树倾倒,掀起数片灰尘,他遥遥的瞧见倾倒的树墩处,一片淡绿的树叶嵌在树干内,额头汗渍又是止不住的顺着两鬓往下流。
{}无弹窗徐江南不会觉得这话有些掉份就不说出口,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昨夜的一番功夫也是白搭,他可以肯定,若是他有半点走的意思,秦晨非但不会留他,而且心里满生欢喜。
昨夜一剑之下,到了取人命的时候,徐江南自己将剑身一偏,只是卸了那老者的一条手臂,事后却是放他离开,秦晨没敢招惹他,便也没有反对他纵虎归山,而其余人等更是不用说了,秦晨都没有怨由,哪敢过多咋舌,真论述起来,徐江南也怪,别人要躲朝廷,巴不得隐姓埋名几十年,而徐江南则是巴不得陈铮知道他在这里,此番用意是他在剑阁学到的,扯虎皮装腔作势,加之从平王府到卫城期间,陈铮对他并没有太多阻拦,他也能猜测得到陈铮性子多疑,至少在他身上有些多疑,要真是个果断性子,他能不能活着到卫城都是一个问题。
而他如此招摇过市,有恃无恐,若没折腾出来几件像样的事情,那才是危险,相反越能折腾,他可能就越安全,处世稳健的人总归想看看你的依仗和底牌是什么,才敢抛他的筹码,或者又说从某个方面来说就像徐暄一般,徐暄果决身死,至今二十年,北齐却不敢挥军南下,总觉得这当中会有徐暄的阴谋诡计,一耽搁就是二十年,徐江南比不上他爹当年的风采,画虎不画骨虽说吓不到神仙,可趁着你愣神的功夫多活一会总归是好的吧。
当然这也是一种赌徒的博弈心理,不过像徐江南这种游离在生死边缘的,哪个动作不是倾尽一切往里面下注,和普通赌徒的唯一区别,就是赢了也捞不到盆钵满盈,只是让你苟延残喘然后进行下一局,而一旦输了,生死便随手被人拿捏。
秦晨拍马前行,轻声问道:“不知徐少侠听过江城一事没有?”
徐江南笑眯眯点头,作为从周边跑出来的第一批人,他如何不知道。
秦晨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经过此事,我那岳丈估摸着也是五日京兆,过气刺史。”
徐江南嘴角笑容意味深长,秦晨的话语他只要一想,也知道是真的,言外之意同样也猜的到,只是这还没到长安,就开始耍流氓了?都说一根绳上的蚂蚱,在没入关之前怎么说也得沆瀣一气,这才过了一劫,就心急成这样?长安果然居大不易。
秦晨叹气说道:“少侠想活,秦某人也想活着入长安,但只有一个要求,不能用岳丈的晚年做赌。”
徐江南歪嘴一笑,不容置否,昨夜说来除却本身心思,当中最为吸引他的就是这个刺史身份,而今还没想到如何借用,秦晨便直接将路堵死,话语虽是情理之中,却依旧有些不舒服。
秦晨骑着马,故意缓下速度,又是说道:“不过那六千两黄金,定然少不了少侠的。”
清晨露水很重,枝叶搭垂,无精打采一样,徐江南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欠,然后点了点头,秦晨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厚道,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那岳丈此番若能偷得性命下来已经是祖上青烟,若是被官家知道在这多事之秋还跟徐家子勾勾搭搭,那不是自寻死路?他沉默着跟在徐江南后面,就像被鸠占了巢的鹊。
良久之后,前方日头渐次升起,徐江南伸手遮了遮阳,秦晨却是松了口气,也是第一次觉得阳光如此温和,以及暖曦。
徐江南也是放缓速度,往后望了一眼商队,秦晨妻女所在的马车周边各有二骑跟着,皆是佩刀,眼瞧徐江南望来,皆是好感一笑,徐江南轻笑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