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晨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不过适时又觉得气氛不对,敛住声调,轻笑说道:“凌老也会开玩笑?”
凌老头收回手,十指交叉附着在膝盖上,转过头笑道:“是公子这些时日没休息好。”
秦晨轻轻拍了下大腿说道:“这倒是真的,眼瞧着再等些时候就要到长安了,如今连点动静都没有,如何能不担心,照理来说,就算我们再是伪装,估计也逃不过他们的手眼。毕竟虎口夺食啊,神仙还有为了香火打架的例子,我们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抢地盘,如果此事发生在璧城,我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凌老头摇头说道:“同槽相欺,人不如马啊!”
秦晨点了点头苦笑说道:“老爷子倒也想和他们一张桌子上喝酒吃饭,可惜金陵不让啊,当今圣上摆明了就是个重寒轻世家的凉薄性子,老爷子能一步步走到凉州刺史的位置上,虽然吃了苦,有过劳,至于够还是不够,又或者是圣上想借他的寒士出身来压一压世家气焰,这些老爷子心知肚明,可若上了台,就去跟王家人,郑家人,刘家人打交道,商量出一个李家人,这不是在打圣上的脸嘛,苦撑了这么些年,若是个隐退还好,说不定能到金陵,随便给个闲差公爵,也能保证无忧,可若是如今这般撤下,这些年跟世家之间的摩擦,凉州之上不知道被老爷子找了多少寒门之士安插进去,光是这点,就能让这些世家膈应不少,要知道以前这些职位事物,基本被世家瓜分干净,如今被老爷子左来一刀,又来一刀的,谁不心疼?
痛打落水狗的事谁不会做?”秦晨阴恻一笑说道:“陈铮对功臣倒是大手笔封赏,可下起手来又什么时候含糊过?换了一个薛姓御史下来,还没到长安复命,就死在了凉州边境。老爷子二十年任命,灯枯油净做到这会也差不多了,陈铮会撇着世家的霉头来大发善心?徐暄功大不大?不照样一纸黄纸给召到了地府,老爷子何德何能能幸免于难,再者又说,老爷子对得起西夏,不见得就对得起良心,有些见不得光的事照样也做过,若是活着,陈铮会心安?我瞧着怕是坐立不安,尤其如今,又不费一兵一卒把刺史位置给收回来,至于人,自生自灭都算烧了高香,毕竟死人比活人听话。”
凌凉听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语,没有震惊,只是闭眼叹息。
“凌老,你还别说,这世上越是让人高山仰止的人,越是喜欢斤斤计较,就像皇家人一样,这打下来的江山,宁愿被子孙祸害干净,也不愿意外姓人来分一杯羹。”说完之后,秦晨似乎觉得有些含沙射影到面前老人,嘿嘿一笑补充说道:“不过这话仅限世家当中,跟江湖的前辈扯不上关系。”
凌老人拍了拍袖上的余烬,笑了笑说道:“你也没必要变着法子抬老夫,你能在老夫面前说这些话,倒是让老夫解了心?”
秦晨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笑着摇头说道:“哪能呢,秦某人不是圣人,好歹也不是个黑白不分的人,凌老此举也是为我秦某人考虑,上有老,下有小的,拖家带口的,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怜儿和秀月想想不是?不过话说回来,那人武功奇高?”
听到秦晨问及,凌老想了想认真说道:“我觉察不到他的真元流动,而这些人有两种,一种就是像开始那人一般,是个不修拳脚的普通人,另外一种人就是在境界上已经越过老夫更进一步。”
秦晨有些哑然说道:“凌老,会不会弄错了,那年轻人虽说瞧着气态倒是有几分剑客样子,但年岁实在是太过年轻。”
凌老笑着回答说道:“公子别忘了那些使剑世家,卫家公子传闻如今已然七品,方家公子数年之前已经六品,老夫也就这些年挣扎着爬上了七品,比起这些江湖的后起之秀,可是差了太多。再者公子与之聊天的时候,可觉得他是虚浮之人?”
秦晨想了想,实诚摇头。
凌老头唏嘘说道:“这就对了,江湖这些年虽说沉静了不少,但资质过人的少年英侠还是有的。”说到这里,凌老头顿了一下,然后望着秦晨一眼,又是说道:“一般像这种人,要么日后千古流芳,要么遗臭万年,当然还有更多的是死在通往这二者的路上,但凡说能被人拉拢的,却少之又少,老夫是知道自己九品无望,要不然,怎么说也得意气风流一下。”
这话有些难堪,但秦晨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良药苦口,江湖和朝廷,自古就像泾渭分明的两座山,一山高自然有一山低,朝廷论法治国,江湖风流只谈意气,行事倒是潇洒很多,就像夜知冬,一个人就敢闯皇城,若人人皆是如此,这皇权也就不是皇权了,这国也不用治了。
而世家则是江湖中的衍生品,来跟朝廷打交道,当然也有书香世家,和武将世家,但无一都是求个子孙连绵,处在江湖和朝廷之中,偏向不同而已。
秦晨笑了笑,微叹说道:“这话在理,不过啊,这江湖酝酿了太久,似乎有些变了味道。”
凌老头见秦晨微带嘲讽意思,自然知道他在说江城一事,一针见血说道:“不是变了味道,而是几年的江湖,少个领头人啊,你想想徐暄,一个武将背匣,多少年未曾有过的背匣人走江湖了,几近快销声匿迹的光景,如今又多了多少,十年二十年之前背匣的人只会更多,以前有个姓李的年轻人,倒是有点机会,不过可惜了,昙花一现,而今呢,方卫二家的公子似乎都有点影子,还有吴家,听说这辈掌权人不单单是个铸剑狂人,还有江湖里那些修武的闲散剑客,还有……谁?!”
凌老头话语未落,惊怒一声,一挥袖袍,篝火之中,一束带火木材朝着前方阴暗之处飞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