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假王爷

仗剑江湖 骑驴上仙山 4343 字 6个月前

更一万神色平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显彰像是背后长眼了一般,等到更一万点了头,径直说道:“真是个爱民如子的皇子!亲生女儿被人逼死投井,他还想着去救这个窝囊王爷。可惜啊,真的不是王爷,假的反而当了王爷。西夏这个朝廷当真让人看不懂,不过有趣,有趣。”一言石破天惊,如果被其他人听去,西夏就真的乱了套了,估计比徐江南那事席卷出来的风暴更大。可惜这会卫城的人都盯着卫家,等着那场大寿,谁会管这些个小院里面的人。

更一万也知道这个消息,跟李显彰明察暗访近十年,将手上消息落实之后,李显彰利用吴管家接近“平王”,又借用除鬼之事套出了这“平王”的生辰,生于仲夏之交,天下人谁不知道西夏平王生于二月二,龙抬头之际。

对比之下,李显彰竟然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如今平王府的这个王爷是假的,是西夏陈铮用来稳定民心,彰显仁义的傀儡,真正的平王估计死在了当年那场暗杀之中,在来西蜀道的路上就已经被掉了包,难怪在这西蜀道十多年吭声都没吭过,也是感叹,什么叫狸猫换太子?这才是啊!

用假圣旨给假王爷,算是巧合么?

至于弘道大师的身份,对李显彰来说就简单多了,从陈雅投井,再苦再穷的百姓就算没有盘缠上京告御状,也会将这个篓子捅到官衙里,毕竟是亲生骨肉啊!弘道却是反常忍气吞声,甚至出家为僧,这些异常举动结合起来,再加上平王府的前车之鉴,李显彰直接跑到长安,原本西夏都城内打听,也不用多久,将西夏三位皇子的生平资料打听的一清二白,其中那些人对于景王的评价就是仁义无双,当然这些还不是重要的,一针见血的是景王有一女,生而无舌,不能言。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显彰,神色平常在长安外吹了一夜风,不惊不喜。

“出来吧,我的景王大人,被人从平王府赶出来之后不会没脸见人了吧。”怔了半天的李显彰突如此言,像是意料之中,口辞犀利,落井下石讥讽说道。

更一万更是冷静的不像常人,没有任何动作。

这会一人才从黑暗里显现出来,一手搁在胸前,挂着一串玉润佛珠。

李显彰微微一笑,得理不饶人说道:“堂堂天台山的主持大师,当个梁上宵小怕不合适吧。”不过说话之际,也是给石桌对面的酒杯上添满酒。“景王今夜怎么有兴致来寻李某。蓬荜生辉!”一字一句就像在针尖一般扎在弘道的心上,嘲讽鄙夷昭然若揭。

弘道大师不动声色的在李显彰对面坐了下来,看着李显彰嘲笑的神情说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弘道大师即便说的很寻常,但能听出有几分泥土火气。

李显彰忽然觉得有些大快人心,摊开双手,凝眉笑道:“怎么?堂堂西夏景王女儿被亲弟弟给逼死投井,到头还想着去救弟弟,传出去又是一段手足情深的佳话,可惜了啊,这当弟弟的不领情。

在平王府像个丧家犬被人扫出,好啊!如今受了气来李某这里耍威风?!”说到手足情深的时候,李显彰鼓掌一般拍了拍手,端起酒杯饮了一半,剩下一半毫不客气的甩了弘道一脸,半点斯文都没有,李显彰做了这番无礼举动之后,将杯子重重拍在桌子上,“铿锵”一声尖锐声响,青瓷杯子四分五裂,碎片乱飞。

李显彰突然换了一副近乎狰狞的表情,一手抓着弘道大师的胸口衣袍,弘道脸上的酒液顺着面颊滴到手上,李显彰厉言寒声说道:“你该耍威风的地方不是这里!不是朝着我李显彰!而是活在平王府的那个人!知道吗?!灭门血仇都不敢报,还当真以为自己能济世?”说完之后,李显彰莫名其妙松开手,又给弘道理了理衣衫,柔声说道:“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不像条狗?可惜,狗被人踹了还能叫唤几句,一个王爷,被兄弟二人合伙灭门,到头来还自以为是能济世,济个哪门子世?狗屁个王爷!”

李显彰大放厥词之后,更一万这才上前闷着声音提醒说道:“先生,你的手。”

李显彰不顾弘道,没理更一万的提醒,也没顾手上流血的伤口,转头笑道:“一万,再去拿个杯子过来。”一前一后判若两人,更一万听言之后没有拒绝,也没执着李显彰手上的伤口,转身进屋。

李显彰回过头,朝着弘道讥笑说道:“好啊!你不是能济世么?不是想救西夏么?如今北齐已经有人到了西夏,伺机而动,原本远离中原的阴阳教也要卷土重来,你不是能济世么?来,济世给我看看,来啊!我李显彰就在这里看着你如何济世安民,被万人敬仰。

其实我也想知道,就一个落魄的王爷,朝廷都不认的身份,你是如何津津有味自以为是这么些年的,尤其是你以一副圣人姿态说让人以西夏为重的时候,这种话你是怎么狠下心说得出口的。”

没等到更一万拿个新杯子出来,李显彰径直捧坛豪饮,像个侠客一样,饱饮带着手上鲜血的酒液之后,轻轻说道:“你放心,平王府的人会死,而且会一个不剩,你谁都救不了,也没能力去救。怎么,又想杀李某了?非鱼池你下不来手,这会能狠下心?”李显彰愈加一副可怜表情的看着弘道,压根就不在乎弘道的情绪说道:“来,就从这里手起刀落,可惜一样无济于事,你还是救不了平王府,我李显彰想让他们死,一个都活不了。

对了,还有,陈苇是我李显彰的女人,跟你这个景王,跟陈家没有半点干系。”说完之后,李显彰再不看弘道一眼,拂袖转身,负手进屋,“一万,送客!”

更一万闻声也没说话,站在桌子旁边,也没坐下。

弘道大师即便遭了李显彰这么一通劈头盖脸的侮辱,也没有生气,说来奇怪,每次听到李显彰骂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会有些好受,就好像对于自己女儿的负罪感少了一点,他一直觉得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今却不清楚了,不过好在原本因为动了杀机还停下来的佛珠在指尖又是转动了起来。

其实放下这两个字很好写,却很难做到,恰恰李显彰就是那种拿起后就放不下的人,这东西因人而异,就像读圣贤书的人,有些志在天下,有些为了当官耀祖,有些则像卫玦那样,仅仅就是为了读书。

弘道大师想的很好,就是没想过人心两个字,这两个字更好写,可是古往今来又有谁写过这两个字?

直到李显彰狷狂说道让他去济世的时候,振聋发聩,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连父亲都没做到位的人,或者换句话说,他其实跟李显彰一般无二,他只不过拿起的是当年西夏王的临终言语。

弘道大师在黑暗里念了很久的经,更一万也一直呆在黑暗里不出声。

直到明月高挂,这个原本的西夏皇子端起酒,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破了清规,一饮而尽,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知道李显彰心意已决,转身离开,怎么来的,便怎么离开,不声不响,堂堂西夏的皇子,落魄如斯。

更一万没有出声提醒弘道说他的佛珠掉了,等到弘道离开之后,近身捡起佛珠进了屋子,将佛珠给了李显彰,欲言又止。

李显彰接过佛珠感受着上面圆润的质感,温声说道:“想问为什么不将这个假平王的消息告诉他?”

更一万点了点头,李显彰找了个椅子坐下,右手血肉模糊,更一万见状去翻箱倒柜找金创药,李显彰没有管更一万,而是给他解惑说道:“就算跟他说了这事,他也不会信的,哀莫大于心死,追根到底,他跟我是一路人,没两样,只不过我选择了陈雅,他选择了西夏而已。”

李显彰还有些话没说出来,也不会说出来。

更一万先是给李显彰清理了下伤口,轻车熟路上好药,随意用布条绑好,在这期间,李显彰左手突然停了下来,像是触到了什么印痕,抬起手,将佛珠放在油灯下仔细一看,灯火摇曳,光线并不固定,恍恍惚惚,李显彰隐隐约约看到了个“雅”字。

很久的沉默之后,更一万反而不习惯,闷闷说了句没有营养的话。“先生,眼下我们?”

李显彰将圆润佛珠收到怀里,轻声说道:“看戏,呆着就好,等徐家小子过来,再等一场大雪,江湖这些年太沉闷了,是该死上一茬,再冒出一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