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将酒杯放下,没有做声。
谢夫子等到心情平静下来,然后无奈说道:“徐后生你这是要在当今天子的脸上扇两巴掌,逼着皇家同你不死不休啊!”
徐江南低下眸子说道:“其实小子觉得去不去似乎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谢夫子一怔神,拍了拍徐江南的肩膀说道:“嗯,这么一想,倒是老夫目光浅显了。”不过随后谢夫子也是沉声说道:“小后生,不过你要知道,你眼下做的这两件事太过惊世骇俗,一件是在挑衅皇家的权威,一件是在皇家的脸面上胡作非为,都是圣上眼里罪无可赦的事,若是老夫孤身一人,倒是能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摇旗呐喊一番,不过就是一条命,也活了近甲子岁月,差不多够了,只是老夫心有旁骛,膝下有儿有女的,所以,倒是无能为力了。”
徐江南点点头,一脸笑意说道:“夫子能这么说已经是在帮小子摇旗呐喊了,好意心领了,不过小子并不想着将夫子牵连进来,也不想这件事牵连到太多的人,小子虽然不懂西夏的刑法案律,但也知道这是株连九族的灭门案子,我一人身死可以,若是就此连累到了夫子,怕是到时候也没脸下去见我爹,而且就此之后,小子也会心有念想,怕是之后做事会缩手缩脚。”
谢夫子忽而想到一件事,径直问道:“小后生你去过景州唐家没有。”
徐江南知道他的意思,沉默着摇摇头,说起来他对这个自己外祖父的府邸,不喜欢,也不讨厌,但要说好感,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也没有一丁点激动兴奋的感觉。
谢夫子有些羞愧说道:“当年老夫在唐府听了几年学,唐太公不吝教导,这情老夫是真的还记在心上。后来徐暄带着唐侄女私奔到了西夏,唐太公也是因此气血攻心,老夫当时去见了唐太公最后一面,他气怒之下说了些关于徐暄的话,有些难听。
然后一睡就没有醒过来,唐家对徐暄的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你也别太怪你外祖父,他也有难言之隐,再加上后来徐暄滋事重大,等到老夫狠下心的时候,已经雷厉风行尘埃落定了,那会老夫也就知道了,能这么快落定下来,定然是圣上在背后授意,推波助澜了一番,至于你外祖父,也是个可怜人。
你太公想要你爹死,就算你外祖父心有不舍,也是两难的抉择,怎么选,一个不仅是自己要背上不孝的名头,还要让唐家挂起不忠的牌匾,另外一个虽然心狠,但是只要死一个人,却是忠孝两全,不过让你外祖父没想到的就是你娘也跟着自尽了。唐家就此也是仁者见仁了,说你外祖父傻的人也有,说善的人也多,这步棋现在看来,是真的走错了。
老夫知道你心里有些芥蒂,也有怨由,而且那事过后,你外祖父也是多少年没开过中门了,想必你还活着的事这两口子还不知道,凄凄凉凉过了十多年,也算受尽了苦,老夫比起他,不知道要好上多少,至少有个孙媳妇时不时还能带着老夫的孙儿上山来住上一阵。徐后生,算是老夫求你,让老夫为唐家做这么点事,你有机会,定要去唐家看看,看看那两位老人,怎么说也算是你这世上屈指可数的亲人了。不然真让人给说中了,一个老无所依是唐家的笑话。”
徐江南心有触动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嗯,先生也同小子说过此事,只是当下的确脱不开身。”徐江南神色没落,轻声又道:“还望夫子替小子瞒住此事。”
“自然,自然,不然就凭你外祖父当着文武百官能冲着徐暄劈头盖脸一顿大骂的刚烈性子,指不定能捅上天。”谢夫子面有喜色的搓了搓手回应。不过没过一小会,脸色笑容又收敛了起来,严肃问道:“徐后生,老夫也不瞒你了,如今天子和百官都已经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你可有对策?”
徐江南对此早有猜测,所以此下也不至于大惊失色,苦笑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原本还好,我在暗,西夏在明,不过是小子自己粗心大意,漏算了一子,没想到会在平王府因为剑匣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现在反而变成了,小子在明,西夏那些人到了暗处。”
谢老夫子面带忧色点点头,“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夫提醒你,这次过来的可是青城山的老神仙,打得过?”
徐江南愁眉苦脸,“不瞒夫子,来之前小子在城外顾阳亭跟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打了一架,没打过,还好让弘道大师给救了。对了,大师知道弘道大师的名号么?”
谢老夫子沉吟一会,摇摇头说道:“弘道不认识,不过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如果没有猜错,老夫倒是知道一二。”
徐江南凝眉,静待下文。
谢老夫子回忆说道:“老夫当年在金陵当国子监祭酒的时候,同方家打过交道,其中碰见过这么一个人,说话姿态神色像个女子,叫吴青,因为行为实在怪异特殊,老夫也就记了下去,至于其他,老夫没打听过,也就不知道了。眼下这人在西蜀道出现,又恰巧在这弘碧城,老夫估计还有眼线人,怕就是冲着你来的,毕竟当年徐暄是命人撞开的大门,积怨至深,至于那个你口中说的那个弘道大师,没听过,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事迹传闻。”
徐江南又接着说道:“我听那大师说,当年是我爹给救了,所以才有此,不过对于当年发生了什么,这位大师闭口不谈。只是他的谈吐很是奇怪,口口声声都是西夏子民,想必当初也是为官的清流,夫子没有印象?”
谢老夫子捻须摇头,长者风范。
徐江南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想着此番应该算是不虚此行了,起了身子,拱拱手,正想着告辞。
谢夫子又将徐江南按了下去,就在徐江南一脸疑惑的时候,谢夫子指了指先前从内屋拿出来的包袱,轻声说道:“这是当初李闲秋过来之时留下的,老夫拒绝之后,也没看,原封不动在这里,你拿了去吧。”
徐江南顺手接过挂在剑匣上,冲着谢老夫子一拜,径直往外走去,才迈出竹楼,谢老夫子的声音追了出来。
“小后生。”
徐江南转眼看到老夫子面容落寞,原本腰间的麻绳腰带也是七扭八歪,等着后续。
谢老夫子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回过头,摆了摆手说道:“走吧,走吧。”
徐江南满头雾水,无端由的一笑,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