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这时候,背后一老奴顺着廊道悄悄小跑而来,才近身,还未出声,便被他伸手制止。
老奴知道他的意思,噤声上前,躬着腰,惦着脚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他点了点头,示意老奴下去。
老奴怔了一怔,正想依照主子的吩咐退了下去,见而未见的第一次,这么些年下来,一般只要听到纳兰先生入朝,无论手上什么要紧事,这位主子都会暂且搁置,迎见那位年纪不大,才华连天的文华殿大学士。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一位有此殊荣,徐暄,一想起那个敢佩剑上朝的男子,他也是一股子暗叹,说起来,他对徐暄的印象并不坏,甚至还有些亲近。
当年他也只是一位小宦官的时候,朝中的大臣见到他无一不是带着鄙夷神色,唯有那个徐暄并不介意,以礼相待。他还记得第一次徐暄府上宣读圣旨,生怕怠慢这位朝中重臣,跑的有些快,到府上的时候,还是一阵气喘吁吁的样子,而那位青衫的佩剑男子竟然请他喝茶,平复气息,虽然最后他不敢恃宠而骄。
老奴后退了几步,正想着转身,瞧见面前的黄袍主子又勾了勾手,又渐渐近身,听得主子轻声说道:“老刘,你看看,是不是像极了寡人的皇后?”
老刘年纪有些大,站在主子背后,抵着脚,往里面瞅了一眼,他哪里看的真切,眼睛都快眯成缝了,却连人在哪都没看到。
西夏共主陈铮也不愿为难这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奴才,笑着说:“走吧,这个大学士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去看看又发生什么了。”
老奴接过旁边精致的褂子,给陈铮披上去,低下头,跟在后面,悄无声息一声轻叹,他瞧不见女子,但是却听得出这首曲子,望春江,西楚的亡国曲。
天色暗沉,秋风渐盛,湖面上涟漪荡漾。
侍女手上拿着裘袍,站在亭外,她有幸见过亭内公主的面容,惊艳到连她都羡慕万分。
她不敢上去打断公主的兴致,处在进退两难之际。
又是一阵秋风掠过,亭中镶在陈烟雨发丝间的木簪,还是不敌秋风。渐次滑落,跌落在地,并没有碎冰碰壁当啷响的清脆,乌喑一声,湖面空旷,连个回响都没有。
琴声也随着这声喑哑,戛然而止。
陈烟雨低下身子,青丝瀑下,有些心疼的拾起木簪,见着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还是有些责怪自己的大意,捧在心口。
侍女趁机上前,将裘袍披在陈烟雨身上,她虽然知道这位公主的性子极好,也不敢稍加放肆,有识趣退下。
陈烟雨缓缓起身,握着木簪,眸子倒映着满湖泛动的秋水,抿着嘴唇轻声说道:“已经半载了,还有两年加一冬。我准许你迟点来,但不可以不来。”
{}无弹窗夏末秋凉的时分。
一家小院,徐江南端着碗稀粥,饶有兴致的喝着上面的米汤,相传这玩意性味甘平,可是穷人家的人参,有奇效。
徐江南轻啜一口,有些烫,也不着急,将碗搁在一旁的石桌上,这户门院原本是一个药商家里的,就在现在的平王府对面。后来平王进城的时候,似乎是想着两边都不招惹,便将院子赏给了一个在自家兢兢业业做了二十多年的老奴仆。
那老奴仆平素住在药商的店铺内,只是掌柜的赏赐,又不便将这屋子出售换成金银,平时也就租赁出去。徐江南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将院子租了下来,院子不大,有些精巧,石桌,石凳,院子角落还有几尾嫩绿芭蕉,情趣横生。
徐江南将碗搁下,望了眼对面大门紧闭谢客的平王府。也不知是自己猜测错了还是平王府另有所谋,没有打着什么幌子来大张旗鼓的全城搜寻,安分的就像自顾吞了委屈的美娇娘。
租好院门的时候,徐江南同余舍悄悄去了趟清悦客栈,从小二那得知屋子已经结账,如今也入住了一对夫妇。东西牲口都一起被卫月带走。原本小二还以为是自己办错了事。他瞧着这三人是一同过来的,自以为是一伙人,所以卫月拿着东西退房的时候,他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听着好像这三人不是一起的一般,有些惶恐,但又怕他们是有意找茬,无论哪种对于生意人来说都是避之不及。后来见着这二位客官道了句谢,转身便走,他也就放下心,职业性回了句客观慢走,又摇晃着脑袋招呼起其他客人起来。
稀粥放了有一小会了,徐江南正想端碗。
余舍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拎了个黄纸药包,见到徐江南,乐呵呵说道:“公子,你要的药材都拿过来了。”
徐江南微笑回应,招呼余舍过来坐下,将稀粥推给他,然后拿着黄纸药包闻了闻,一股子药材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
余舍也不客气,端着碗,随意用手指搅拌一下,将看到沉在碗底的米粒浮起之后,像喝水一般咕噜见底。
徐江南等他吃完,一手按在黄纸药包上,轻声问道:“知道卫城怎么走吗?”
余舍打了个饱嗝,摇摇头。
徐江南笑了笑,从怀里将身上银钱摸了出来,抽了几点碎银子,将大的银锭推给了余舍,见到满脸疑惑的余舍,温声解释道:“这些银钱虽然不多,走水路的话就省着点,也能够你到卫城了。”随后似乎又想起来余舍将卫月当做戏子的话语,很是期待余舍到时候的吃惊表情,笑道:“到时候见到你恩公,可得替我打个招呼。”
余舍不解其意,有些奇怪问道:“徐公子,你这是?”
徐江南想着如果让余舍知道自己会去卫城,肯定也会跟上来,至于是嫌他是累赘,还是怕连累他,各打五十大板吧。思到此处,徐江南便笑着说:“卫城我就不去凑合了,那边山长水远的,等以后有机会再去看看。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家看看了。”
余舍有些失落,将银钱推了回来,羞赧说道:“就算公子不去卫城了,这些钱我也不能收。”
徐江南起身拿起银锭,往他手里一塞,温声说道:“听我的,这些钱你路上用得着,再说这天气渐寒,这些银子换点酒喝暖暖身子也是好的。拿着吧,昨天要不是你驾着马车,指不定现在早就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了。”